(二十九)理由 (第3/4页)

还说了好些情真意切的话,譬如害人性命是良心无法逾越的恶行、他的思想太过偏激,还有建议他不要被一时的愤怒蒙蔽理智,最好等冷静后看看心理医生之类的。

可他是摇着头,去卧室取了一沓信纸一支钢笔,要少年先平和心气,听他给少年算一笔账——

二十四岁的时候,他来到这家公司,在技术部门就职。彼时的顶头上司,正是如今他要杀害的部门主管。当时,招募他的上司许诺过,公司会替他们缴纳共治区最重要的税款与四项保险金——收入税、保障税、医疗保险、养老保险、失业保险与生育保险。在他们达到入职时规定的退休年龄后,只要有一套属于自己的住房,公司还会按月发放退休金,保证他们的生活。

不幸的是,他是个独身主义者,没有结婚的打算,父母也是早亡,买房相对要困难一些。不过恰好,莫加厄的市政厅推出了价格相对低廉的房区,好让买不起城区房子的本地人能在郊区有个住处。他是兴冲冲地去银行贷了款,背了一笔九十万迪欧的债,买下一间七十平米的、刚打好地基的廉价公寓。

按照他的计划和公司的许诺,五年后,他的工资会从月薪六千涨到一万,只需要再辛苦个五年,他就能还完贷款,攒下一笔养老的钱,等退休了轻松享乐。

可厄运总埋伏在不经意间。

先是公寓,说好了两年内可以入住的房子,跑了五次开发商,直到七年前才接通水电,六年前才允许他们这些倒霉蛋搬进来住。从买房到入住,他等了足足十三年,十三年的时间里,他只能在城区租房子住,浪费了好大一笔钱。

祸不单行,最要命的,是他的工资涨幅——说好的五年内,月薪会升上一万,他是天天熬夜加班,要不是公司不允许,他恨不得买张铺盖睡在办公室,还能省好多房租。可事与愿违,直到他被开除的前一年,他的月薪才过了九千,而那时候,共治区的物价都快涨了两倍,中途耗费的房租、饭钱更是不计其数。这还没完,还有贷款没计呢!如果不按时还贷,房子被没收不说,银行还要从偿还的贷款里扣三成的违约金。没办法,他咬着牙,硬撑着在三年前还完了贷款,盘算着等老了再卖了房子,换些钱去旅行。

但主管把他开除了。

理由是他精力下滑,办事效率低——这不是废话么!在公司拼了命熬了十九年,体力和脑力哪能和年轻的时候比?不论他如何争辩,主管都是傲慢地摆着脸,就差翻起鼻孔对着他,告诉他公司不养闲人,没有能力,就老实走人,别因为他的状态恶化影响了公司的前途。

被开除后,他在家里思索了好几天。在公司卖了十九年命,他获得的,是一张存款不到六位数的银行卡,以及一间有价无市、买卖需要市政厅过手抽税的“廉价”房。

至于早年的纳税与保险项目?统统都是陷阱!收入税,是白缴的;保障税,是按年算的,敢不给,税务局的人就该上门了;医疗保险,也是按年算的,但根据之前被开除的同事的说法,那些医疗保险公司,会搬出各种各样的律师,抓着合约、法律的漏洞,不给他们报销;养老的保险更是个大坑,只要一年不买,以前的累积统统清零,他这个失业的人,非得再买二十年的保险,可他能撑到那时候吗?哦,还有失业保险——得了吧,按规定,拥有一套价值不菲的房屋,他就是失业了,也不能获赔。还有那生育保险——要不是公司强制购买,他宁愿省下来攒卡里。

“你看,小朋友,我在公司辛苦了十九年,今年四十三岁,可我的头发,和那些六十多岁的人一样白,”委托人抓起花白的头发,揪掉一根,摆在了少年面前,“我想了很多很多,想过是有哪些人坑了我、害了我,让我沦落到这步田地。我最先想到的,是那些卷款潜逃的地产商和无能的官员——要不是这些人的贪婪和虚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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