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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說。」韶音正在梳妝檯前卸釵環,頭也不回地對女兒道。
素月見她反應平靜,沒有驚異地喝斥她,心裡穩了兩分。她沒坐桌邊,而是走到母親身後,動作輕巧地給母親卸釵環,低聲說道:「我想行醫,不想嫁人。」
她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學醫,看診,做實驗,和母親、弟弟生活在一起,每天都很充實又快樂。
她難以想像自己嫁了人,去另外的地方生活,周圍都是陌生的人,而且可能會像雲家幾房那樣,一個個面和心不和,說著拐彎抹角的話,將日子過得扭曲而古怪。
更重要的是,她可能沒辦法繼續行醫。
也許要打理家中事務、侍奉公婆,沒有空閒,也許僅僅是家中規矩大,不許她拋頭露面。
自小就跟弟弟在偌大的徐宅中跑來跑去,自由探險,從來沒被拘束著學規矩,只需要在客人面前客氣禮貌的素月,難以想像自己被拘束在一方宅院裡的人生。
但她不確定母親會不會支持她。雖然母親很疼愛她,但天底下的女子都是要成親嫁人,要侍奉公婆,要相夫教子。
她內心惶惶然,流露在仍有些稚氣的臉上。
「都依你。」韶音隨口說道,因為女兒幫忙卸釵環,她便拿過一盒潤膚膏,擰開蓋子,用指尖沾了一點,細細往臉上塗,「你是我女兒,我把你生下來,不是為了讓你勉強自己,過不開心的日子。」
素月怔住。
手裡還握著一截髮釵,剛剛取到一半。
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嘴唇顫抖著,腦子裡似乎有很多思緒,又仿佛是一片空白,好半晌,只叫出一聲:「娘……」
「多大點事?」韶音代替她取下那根髮釵,扭過頭看她,一臉淡然,「你想行醫,那就行醫。你想嫁人,那就嫁人。我還活著一日,就會護著你一日。」
她就像一隻羽翼豐滿、身軀健碩的母雞,霸道而捍衛地展開翅膀,將自己的孩子護在羽翼下。
她的羽毛堅實而密集,風吹不透,雨打不入,將自己的孩子護得牢牢的,不受風雨侵襲。
素月張著口,幾次想說什麼,都沒有發出半點聲音。看著母親平靜而淡然的面孔,淚水迅速湧出,模糊了視野。然而,母親堅定而有力的模樣,卻深深印在腦中,再也拂不去。
「娘!」她嗚咽一聲,抬起手背抹眼淚,不由得跪坐在地,將臉埋在母親的腿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她哭的是這些日子的惶然和不安,哭的是自己何其有幸,有這樣與眾不同的母親,願意包容她、縱容她的離經叛道。
「娘,娘……」她一邊哭,一邊叫著,纖細的手指揪著母親的裙子,姿態柔順而依戀。
韶音垂眼,輕輕撫她長發。
「是我縱容了你們。」韶音說道,「從小我就不拘束你和昇兒,你長成現在這樣,擁有這樣的念頭,是我縱容出來的。既是我縱容的,我就該為你們負責。」
她知道如何才是符合這個世道的規矩的做法。
但規矩這種事,本就不具備對錯的屬性,時下流行的,在千百年後或許就是被摒棄、鄙夷的。
規矩不會讓孩子們快樂,遵守規矩也沒有太大的價值和意義,因此韶音搬出雲家後,對兩個孩子以放養為主,任由他們按照天性長大,只教導他們傍身技藝和底線。
現在女兒不想嫁人,韶音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她才十五歲,身心都沒有發育成熟,怎麼會想要嫁人?別說是素月,普天之下,這個年紀的女孩兒,就沒有想嫁人的,想到嫁人的事,個個都是擔心而彷徨的。
她們是不得不嫁人。大家都這樣,所有人都這麼做,她們便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再正確也沒有的事了,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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