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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性更多一些的人?
人们都愣愣地看着,陈阵感到手脚冰冷,透心透骨的冷。
毕利格老人用双手扶着木锨把,若有所思地说:这八成是我这辈子看到的不数第二也得数第三的大狼群了,连最头里的这匹马都咬成这碎样,别的马我也不用看了,准保一个全尸也剩不下。
乌力吉一脸沉重,他叹了口气说:这匹马我骑过两年,我骑它套过三条狼,全场数一数二的快马啊,当年我当骑兵连长带兵剿匪,也没骑过这么快的马。这群狼这次运用的战略战术,比当年马匪的战术还要精明。它们能这样充分利用白毛风和大泡子,真让人觉着脑子不够使,我要是比狼聪明一点,这匹马也死不了了。这次事故我是有责任的,当时我要是再劝劝老包就好了。
陈阵一边听着他俩小声交谈,一边却在想他自己的心事。在中国,人们常说的猛兽就是虎豹豺狼,但是虎豹是稀有动物,不成群,事例少。而狼是普见动物,可成群,故事多,恶行也多。狼是历史上对人威胁最大、最多、最频繁的猛兽。到了草原,狼简直就是人马牛羊的最大天敌。但为什么草原民族还是要把狼作为民族的图腾呢?陈阵又从刚刚站住的新立场向后退却。
屠场已清出大半。冰湖上尸横遍野,冰血铺地,碎肢万段,像一片被密集炮弹反复轰炸过的战场。一群奔腾的生命,待命出征的生命,戛然而止,变成了草原战场上的炮灰。每匹马的惨状与大白马如出一辙,马尸密集处,残肢断骨犬牙交错,只能凭马头和各色的马毛来清点马数。两个马倌蹲在冰面上,用自己的厚毛马蹄袖和皮袍下摆,一遍一遍地擦拭自己的爱马的马头,一边擦,一边流泪。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惨景惊呆了。陈阵和几个从未亲眼见过惨烈战争场面,也从未见过狼群集体屠杀马群惨状的北京知青,更是惊吓得面色如雪,面面相觑。知青的第一反应好像都是:我们中间的任何一人,假如在白毛风中碰上这群狼那会是什么结局?难道就像这群被狼分尸的军马一样?
陈阵眼前突然出现了南京大屠杀的血腥场面。他在狼性中看到了法西斯、看到了日本鬼子。陈阵体内涌出强烈的生理反应:恶心、愤怒,想吐、想骂、想杀狼。他又一次当着毕利格老人的面脱口而出:这群马死得真是太惨了,狼太可恶太可恨了!比法西斯,比日本鬼子还可恶可恨。真该千刀万剐!
老人面色灰白地瞪着陈阵,但底气十足地说:日本鬼子的法西斯,是从日本人自个儿的骨子里冒出来的,不是从狼那儿学来的。我打过日本人我知道,日本没有大草原,没有大狼群,他们见过狼吗?可他们杀人眨过眼吗?我给苏联红军带路那会儿,见着过日本人干的事,咱们牧场往东北吉林去的那条草原石子道,光修路就修死了多少人?路两边尽是人的白骨头。一个大坑就几十条命,一半蒙古人一半汉人。
第六章(3)
乌力吉说:这次大事故也不能全怪狼,人把狼的救命粮抢走了,又掏了那么多的狼崽,狼能不报复吗?要怪也只能怪咱们自己没把马群看好。狼惜命,不逼急了它们不会冒险跟人斗的,人有狗有枪有套马杆。在草原上,狼怕人,狼多一半是死在人的手里的。可日本鬼子呢,咱们中国从来没侵略过它,还帮了它那么大的忙,可它杀起中国人来连眼都不眨一下。
老人明显不悦,他瞥了一眼陈阵说:你们汉人骑马就是不稳,稳不住身子,一遇上点磕磕绊绊,准一边歪过去,摔个死跟头。
陈阵很少受老人的责备,老人的话使他的头脑冷静下来,听出了老人的话外之音。他发现狼图腾在老人灵魂中的地位,远比蒙古马背上的骑手要稳定。草原民族的兽祖图腾,经历了几千年不知多少个民族灭亡和更替的剧烈颠簸,依然一以贯之,延续至今,当然不会被眼前这七八十匹俊马的死亡所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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