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 (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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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麦惊疑于女儿的精确和熟稔,先是大张着嘴巴,后来点头:“是的,这就是血腥掠夺。他一直在这样掠夺。我们最后只好扔下园子,或者出门打工,或者到西河去重新找一块大荒租下来……”
蓓蓓睁大眼睛:“西河口老珊婆有一些房子,从那儿往西走二十多里就是水洼地了,没有人烟……”
“是的,就是那里,就在老珊婆西边二十里……唐童想把我们逼到那里,答应我们的钱要多得多。可我说过孩子,这不是个钱的问题。”
“到底多少钱?”
“我的小花鹿蹄子,这得问你妈去。我说过了,这不是个钱的问题。”
“那到底是个什么——问题?”
廖麦看着女儿耳垂上尚可辨析的那两个洞眼,叹一口气,捉起了她的两只手。修长的手指——很小的时候他只见过她一面,她在睡梦中,他动她,她就紧紧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是食指;她还在酣睡,他站着一动不动……那个月夜如在眼前。他咳了一声,把她的手放下,抬头去看外边。云彩遮住了月亮。“孩子,你该多知道一些过去的事情,这片山地和海滩平原的事情,因为一转眼你就这么大了,世界变得真快……”
“我常听你和妈妈讲过去啊!”
“不,那还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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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蛹(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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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而神秘的饥饿年代缓缓消逝的日子,是逐渐告别食土的日子。许多人相信神灵在用一种特殊的饥饿疗法医治这个世界:将流动着霍家血脉的人剔掉。最艰难的时光镇上人还指望啃食树皮和叶子,可是自占山的响马再到唐老驼几年下来,全镇街巷上已没有一棵树木。平原上的某些小村一眼望去还有一两棵高树,这在镇上人看来简直是耻辱的标志。后来食土法门一开,红光满面的人就多了。可惜这些人徒有其表,胖而无力,比如说眼看四处的灌木生出来都不能砍伐:提不动镢头。
那时小廖麦衣兜里装满了指顶大的炒泥丸,一天到晚咯嘣咯嘣吃。他一天早上踏向街头,发现昨天还见过的男人女人都睡在了冰凉的石板地上。他摇动呼喊他们,一个个就是不醒。从那会儿他才知道:长梦等于死亡,睡着,一直睡着,就成了碍事的物件,就得埋到地下了。母亲早亡,父亲千方百计要让独生儿子活下来,他见小廖麦吞吃黏土的难过相,就为其炒制了泥丸,它们变得香喷喷的,小廖麦高兴了。
他嚼着泥丸跑出镇子,在大海滩的灌木丛中来去自由。这里没有人,也没有大野物,它们随着大林子一起消失:镇上人说变成蓝眼人跑到大海另一面去了。沙地上的一些小动物,如小蜥蜴小蚂蚱蝴蝶们,都成了他的知心好友。他的到来是灌木林中的小小节日,小野物们围上他说东道西,打听镇上的趣事,还好奇地看他解了裤子撒尿。它们盯住小廖麦突出的、不停喷吐水流的小管子,大呼小叫:“天哪,原来洪水就是这样泛滥起来的呀!”
刺猬出现了。它们羞红的小脸、灵动的眼睛,更有一身带着尖刺钉的衣装,都让小廖麦惊喜不已。它们带领他串遍了最偏僻的角落,从那儿找到了最甜的浆果。因为一只只老熊于两年前走开了,所以海滩上所有的野蜜都归小廖麦所有。刺猬每找到一处野蜜就要放声歌唱:那歌声如同风吹柳叶,沙哑而温情,让人一听就要陶醉倒地,仰卧于热乎乎的沙地上再也不想起来。
小廖麦自己一次也没有找到野蜜,这事只得依仗刺猬。他将一生不忘那种源于茫茫海滩的甘味,那种一切甜汁都不能取代的东西,是能够解掉十八辈馋虫的美味!这味道让他第一次知道了自己拥有多么发达的味蕾,知道了茫茫荒野里最大的秘密其实就是隐藏的野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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