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部分 (第3/4页)
一能够称为是朋友的人。这个人几天前刚刚去世,他今天就是在开完他的追悼会后直到这里来的。
朋友的追悼会是在他教了一辈子书的乔县中学小礼堂举行的。这个学校的前身是西方传教士在十九世纪创办的教会学校,留下很多西式建筑,追悼会使用的小礼堂就是那个时期留下的小教堂。齐天卓请求学校让他参与安排这个追悼会,并支付了所有的费用。会场布置得很简洁,但是很用心,因为他知道奢华定会有违他简朴了一生的朋友的意愿。在小教堂的入口处,悬挂了一幅他朋友的学生画的巨幅墨荷图。
这所学校其实也是他和刚去世的朋友共同教过三年书的地方。不过三十多年过去了,除了一个前来参加追悼会的老清洁工和一个早已退休的老校长,现在的学校里早已经没人认识他了。
朋友几十年里教过的学生来了那么多,小礼堂几乎装满了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们大都是从全国各地专程赶来的,有的甚至是从纽约和伦敦搭机来的。他们的年龄从二十多岁到三、四十岁不等。一个三十多岁戴黑色墨镜的男子把几本泛黄了的旧书放在他朋友遗像旁的桌子上。书的名字虽然看不清,但从那人虔敬的表情和动作中,他能感到那些书在这个学生和他故世的老师之间肯定有着只有他们才知道的故事。
一条挽联上的毛笔字写着:“感谢您用文学中的不朽灵魂在乱世中塑造了我们的灵魂,让它们在任何时候都能发出即使不太亮,却属于自己的光。”
另一条挽联上写的是:“启蒙者一朝为师,终生为父。”
追悼会现场有一种很个人的气场,仿佛人人都是为了一个逝去的家人而来的。置身在流动的人群里,看着眼前的一切,齐天卓忽然感到自己对这个他一直认为曾经是生活中最熟悉的人的生命过程,其实是陌生的。这种意识让他脚发软,一种恐惧擒住了他。是一种来自彻底自我否定的恐惧,一种被自己欺骗了的恐惧。这突来的醒悟让他右臂的肌肉无法控制地痉挛起来,从轻微到剧烈。他小时侯喜欢在房顶上看书,一次下雨瓦滑,他在下来时摔断了右臂,从此就留下了一个遇到激动和紧张时就会颤抖的毛病。
齐天卓被列为追悼会的致辞人之一。看着眼前那些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对他的朋友来说曾是非常熟悉的面孔,他犹豫了。他知道,先前准备好的悼词已经不适用了。他沉默了许久,然后抬起头对着众多双眼睛,艰难地说,认识这个人需要很久,也许到今天都还不行。他说自己没能做到,尽管他认识这个朋友除了教师身份以外的方面,比今天在场所有的人都多。他说他此刻才真正意识到失去这个朋友意味着什么。他说,你们作为他的学生,可能失去的是一位良师益友,而对于我来说,远不止这些。他徒然地按着自己急速震颤的手臂,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不久前,就在他的朋友临终时,他忽然发现自己不得不艰难地面对生命中一个被他有意无意地搁置了几十年、只与感情有关的过去。他看着病床上的朋友那张今后除了记忆将再也看不到的脸,那张在最后一刻仍是那样平静和深思的脸,一段一直被他刻意回避的记忆全部展开并复活了。他终于清楚地意识到,朋友除了把全部生命奉献给了自己的学生,一生从未向任何人要求过什么,尤其是自己。而他曾经给予过自己的,除了救命之恩,还有一生里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给与他的友谊。
齐天卓开始不无惊恐地质问自己,他的生命是否在过去那个与情感有关的时刻被自己错误地改写了。这种颠覆性意识的忽然出现,给他带来的是突如其来的悔恨和绝望,他感到呼吸艰难。几十年来他在社会上的一切体面存在,一瞬间被什么无声却致命的东西击中了,然后爆炸,炸得很彻底,原有的一切如同被原子弹毁灭后的广岛,剩下了一片凋零和灰烬。
在来天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