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 (第4/4页)

对抗,维持住家庭的融和与安定,以便于一致对外。 当然,也有“搞”了“团结”之后,又“分裂”的情形。当有一天这两个不同性别的个体之间的对抗性,强烈到可以置家庭的利益于不顾,那么这个既对立又统一的组合便宣告瓦解、崩溃。 这些道理,当然是我后来才慢慢领悟的。 这时候,我低着头,努力去观察土地上湿湿的泥巴正漫过我的凉鞋,在我的脚趾缝间穿梭,随着我的脚步的移动,那灰乎乎的泥巴出出进进时隐时现。 我尽量把自己的注意力吸引到我的脚上,欣赏着这一种并不好玩的情况是多么的好玩,把自己刚才那种莫名其妙的说不出话来的哽咽的感觉,赶快转移分散掉。 我从小就有一种特殊的消解、转移或忽略事物悲剧成份的本能。任何一种情形都是如此,我总是习惯在事物的对抗性质上膨胀自己的情绪,有一种奋不顾身地在死胡同里勇往向前的劲头,那种不惜同归于尽的毁灭感,很像一个有当烈士癖好的人。但一遇到悲伤,我便自动地想办法调转自己情绪的脚步转弯。比如这会儿,我对自己脚趾缝隙的泥巴的专注,就很能说明这一特点。 母亲说,“你爸爸不想再让奶奶留在家里了。” 奶奶是我家的保姆,已经照料我们全家的日常生活好多年了。她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早年被她的男人打瞎后,再也没有睁开过。从奶奶来到我家,几年来她哭过无数次。她哭的时候,为了不和她一起伤心,我就专注地留心观察她的那一只瞎掉的眼睛,我发现那只眼睛从未流出过泪水。 我曾问她,为什么要哭? 奶奶说,因为伤心。 我说,为什么那一只眼睛不伤心? 奶奶说,因为它已经不会伤心了。 我说,为什么那一只眼睛不伤心? 奶奶说,因为它已经死了,被她的男人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就给打死了。所以,她才离开了他,才来我家里干活,受爸爸的气。 我说,等我长大了就去找你的男人,我要他赔你的那一只眼睛。

二:一只眼睛的奶奶(2)

奶奶说,傻拗拗,长大了要嫁个好男人,就不会受苦。 我说,等我长大了,我要让他受苦,比如T老师那样的男人。 关于奶奶要我将来嫁个好男人这件事,我记得特别清楚。 那时候,我有一个吃饭时总把筷子掉到地上的毛病(这个毛病一直延续到现在也没能根除),一顿饭吃下来,总要换两双或三双筷子,因为我的兴趣完全没在食物上。我总是一边吃着,一边东望望西瞧瞧,吃一会儿就把筷子放在碗上,手里拿起身边的一本什么书或者什么好玩的东西,看上一会儿,再接着吃饭。吃一会儿,又停下来,把筷子放在碗上,手里又拿起什么。屡次三番,心不在焉,碗上悬放的筷子不免被碰到地上。每每总是奶奶再给我拿来一双干净的。奶奶便叨叨我说,“攥筷子攥得近,将来嫁得就近;攥筷子攥得远,将来嫁得就远。你呢,干脆把筷子弄到地上去,这么漫不经心怎么行!” 我不知道奶奶的这些老理有什么科学根据,就装做没听见,继续把筷子掉到地上。但是,我的确不是存心的。 奶奶对我的家庭的价值,是我长大之后才领悟到的。她默默无声地为着这个家庭的“荒地”,除草、灌水,她坚持着用汗水使这片荒凉的废弃之地变成田庄,她在这里永远旋转着她的围裙,日复一日地、不知疲倦地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