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 (第2/4页)
了。我估计这对我的性格发生了不良影响,使我缺乏进攻性和挑战性。初中毕业前,老师宣布体育课也要考试,做引体向上三次以上及格,不及格者不能毕业。我一次也做不了,情急之下,全部课间时间都去操场练习,练得手掌上长茧,结果倒也能拉七次以上了。
初中还开有美术课和音乐课。有一阵,教美术的是一个妖艳的女子,烫着时髦的发型,描着细眉,涂着猩红的口红。她根本不会画画,我记得她只画过一次,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圆圈,说是鸡蛋,通常只是随便拿个什么东西让我们写生。据说她是刚闹出了一个风流事件,来我们学校避难的,不久就消失了。我从小喜欢画画,开始是临摹古今人物像,做这事极有耐心,我的弟弟和小邻居们都以得到我的产品为荣,后来又热中于练习人物速写。初中毕业时,我还动过报考美术学校的念头。我也喜欢上音乐课,少年时我的嗓音十分嘹亮,同学们称我为喇叭,于是我可笑地总想在众人面前亮一亮歌喉。现在我知道,早年我并没有受到真正的艺术教育,这倒不在于是否学到了绘画或唱歌的技艺,而在于我的艺术感觉根本没有被打开。这个缺陷不可避免地体现在我的身心两方面,使我的肢体和性格都偏于拘谨。同样的缺陷延伸到了我的文字之中,我的文字也是拘谨的,缺乏色彩的丰富和节奏的自由。
由于体质孱弱,性格内向,我经常遭到别的男同学的歧视。当时,老师把班上同学按照家庭住址和性别编成校外小组,规定每周活动一次。我的那个小组共六个男生,其中四人都很顽皮,经常联合起来欺负我。有一回,一个女生奉命前来教我们做纸花,他们故意锁上门不让她进来,而我终于看不下去了,去把门打开。那个女生离去后,大家就群起而耻笑我,并且把我按倒在地上,逼我交代与那个女生是什么关系。他们还常常锁上门不让我进屋,或者把我的东西藏起来,当我好不容易找到时,便拥上来抢夺甚至乘势打人。对于我来说,校外小组的活动日是一连串恶梦,每次去那个作为活动地点的同学家里,都如同走向刑场。受了欺负以后,我从不向人诉说。我压根儿没想到要向父母或者老师告状。我噙着眼泪对自己说,我与这些男生是不一样的人,将来必定比他们有出息,我要让他们看到这一天。事实上我是憋着一股暗劲,那时候我把这称做志气,它成了激励我发奋学习的主要动力。我是越来越用功了,晚上舍不得上床,常常读着书就趴在桌上睡着了。与此同时,在不知不觉中,我的眼睛也越来越近视了,坐在第一排仍看不清黑板上的字。初三时,我配了近视镜,一开始就是450度。刚戴上眼镜的感觉是极为新奇的,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世界上的事物竟如此清晰,因而如此美丽。
在校外小组里,还有一个比我更孤僻的男生,名叫林绍康。他是一个瘦小个儿,白脸,不停眨巴着眼睛,手背上有一颗醒目的瘊子。他比我超脱,很少到小组里来,老师批评他,他也满不在乎。在全班,他几乎只同我一人来往。他的最大爱好是看报,每天在学校的报栏前站很久,然后向我发议论,话题不外两个:核武器多么可怕;癌症多么可怕。那时候报上常发表赫鲁晓夫的讲话,其中涉及核恐怖的内容,他读得特别仔细。世上有核武器和癌症,我都是从他那里初次知道的。
我读初中的三年中,社会上政治运动不断。我对整风的印象是,有一阵子学校里和街道上都贴出了大字报,但明确规定我们初中生不写。我的父亲也写了大字报贴在院子里,我惊奇地发现他还会画漫画,内容是批评瞿家虐待老人和苛待邻居之类。大约因为我的亲属中没有知识分子,无人受到冲击,接下来的残酷的反右运动却几乎没有给我留下印象。然后是大跃进,大炼钢铁,学校的操场上垒起了土制小高炉,我们学生被轮流派到那里值班和拉风箱。最使我记忆犹新的是灭四害运动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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