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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一部分一部分照,照完了這隻胳臂,再照那隻,若想同時全照到,那就只有「失之交臂」

了。太陽雖好像是個小氣鬼,只照進那麼少、那麼短,但對我已是奢侈品。陽光在冬天雖然

熱力有限,但至少看起來也暖和——

幾塊暖和。這種光與熱,都是在人群中、在地球上得不到的東西,它們從天而降,從九

千多萬英里的地方直達而來,沒有停留、沒有轉運,前後只不過八分鐘,光熱從太陽身上已

到你身上。這種宇宙的神秘,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同時感受到,有了這種感受,你仿佛覺

得,雖然陽光普照,可是卻於你獨親,世態炎涼,太陽反倒是朋友了。但在陰天時候,我的

經驗又翻開了新頁:為了使光線好一點,為了乾淨一點,我買了兩刀稿紙,來糊四面斑駁的

牆,印格子的一面朝牆,四邊抹漿湖,貼上去,立刻弄平。從最下面貼起,牆與地板接縫處

露縫寬窄不一,先用橋牌攔腰一折,成九十度角,一邊貼牆上,一邊貼地板上,再蓋上稿

紙,一張稿紙可蓋住四張半橋牌。橋牌也是正面朝牆,於是自王(kg)到後(een)和

什麼保皇黨賈克(jack)等,都像法國路易十六(louis xvi)和瑪麗·安托內特(arie

antoette)等等一樣,都完了。漿糊幹了的時候,稿紙就繃得很平。大功告成以後,一行

行稿紙背面,白里透綠,一個個小格子都襯出來,每個格子都是空白的,就好像每天的生活

一樣。原來糊的時候,只求光線好一點、乾淨一點,並無其他奢求-稿紙已為自己做了這麼

偉大的服務,還奢求什麼?當然它們不夠白,但白紙買不到。白報紙雖可買到,但質料人

差,快變成褐報紙了。打字紙又人薄,糊l去什麼都蓋不住,所以還是稿紙最好。想到當年

字稿紙惹禍,今天把槁紙用來糊牆,頗有焚琴煮鶴的味道。陰天來了的時候,我才意外的發

現來了新作用。房間濕氣重了,關節上的風濕開始隱隱作怪,稿紙們吸足了濕氣,紛紛鼓了

起來,好像也在作怪。隨著抹漿糊的痕跡,紛紛鼓出了各形各狀的「浮雕」。一個個看去,

頗為好玩,有美女側影、有妖怪半身、有戴高樂的鼻子、還有好幾條香腸。打蚊子留下的痕

跡,有時用濕抹布探不乾淨,索性加貼一小塊稿紙上去,加貼的部分,因為全部是漿糊,引

起四面八方的起伏,活像一隻白螃蟹,在那裡橫行。整個的感覺是,自己不但活在濕氣里,

還活在一台千奇百怪的濕度計里。

在這種空間的感覺以外,還有時間的感覺:因為太久太久沒有鍾也沒有表,甚至沒有計

時燭(arked candle),沒有滴漏(clepsydra),也沒有沙漏(hourglass),看時間的

習慣已經退化。你無法準確的知道時間有多短或有多長,你開始沒有一分鐘、沒有五分鐘、

十分鐘……沒有一小時、兩小時。

任何完整的時間感已經沒有了。代替準確時間的,只是一些模糊的大段落:鄰居早起者

的聲音,大概是五點多;早飯推進來,大概是六點半;午飯推進來,大概是十一點;又是塑

料小壺來,大概是兩點半;晚飯推進來,大概也推進了五點(十七點);六點起身和九點

(二十一點)入睡的兩次音樂通知是一天中最準確的兩次。九點過後,擦地、洗臉、鋪被、

看書等,總拖到大概十點才睡。自己好像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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