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部分 (第2/5页)

我以为她还要再说什么,她却又低眉阖目,长久盘坐于蒲团。此后数日,她也没有再说话。

很快,我领会了赵龄匆匆为我做安排的意图。不盈月余,赵龄以受赃罪没入大理寺。这一罪名极令我震惊,詹事府清简如斯,赵龄日常用度更是丝毫不见奢侈,如何会犯下受赃之罪?这一消息是韦氏传达于我,至于她如何得知也无从追问。

“不过是罗织构陷。”韦氏淡淡道。

夏日,佛舍里依例有老尼过来为我们剃头。

韦氏常年茹素,身体已单薄之至,故而新发生长得也慢。我大抵因为尘念未觉,头发又生出茸茸一片。

而当老尼执剃刀近我时,韦氏突然开口:“不必。”

“让她带发修行罢。”韦氏漠然道。我有惊疑,待老尼离去后,韦氏微笑:“我岁月已短,你却还有岁月。”

这几个字虽轻,却震得我万念纷扰,一时难以自持,怔怔道:“弟子……已没有岁月。”

“人间五十年,为四天王天一昼夜。人间一百年,为忉利天一昼夜。人间二百年,为夜摩天一昼夜。人间四百年,为兜率天一昼夜。人间八百年,为化乐天一昼夜。人间一千六百年,为他化自在天一昼夜。在人间所谓岁月光阴,在佛界只是一瞬。而佛界的一瞬,又是人间的漫长光阴。你尘俗未断,这一瞬,一昼夜,对你来说都是漫长岁月,此中痛苦,并非削发诵经而能消解。”

“弟子慧根虽浅,尘俗却断了。”

“既是断了尘俗,如何初来的一日要为这里洒扫除尘?在你眼中蛛丝网罗是为尘垢,是为不洁。如若真正心如槁木死水,又哪里会看到此身之外的浮尘?”她道,“这世上原本没有那么多勘破尘俗之人,是在这佛堂里日日消尽光阴,尘俗才尽了。”

我沉默,许久问:“师父呢。”

“我早已厌苦此界,唯有在佛经里求取三业清静。”她道,“你却不同。”

我凝视她,这番话不啻惊雷,滚滚而过。而心中却在思量,人间五十年,为四天王天一昼夜。人间一百年,为忉利天一昼夜。人间二百年,为夜摩天一昼夜。人间四百年,为兜率天一昼夜……那人间两情相悦,心有所系,不过佛界一瞬……而我即是修行百年,也不过佛界一昼夜。所谓修行,便是耗成枯槁。尘俗与清静,仅在一念之差,而这一念之差又何如天壤之别。

我心有惧怕,并非惧怕雪肌青鬓化作鸡皮鹤发,而是惧怕有一天如韦氏说出“早已厌苦此界”,惧怕这颗心就此坚硬成冰,惧怕漫漫数十载的青灯寂寞。此念一生,再难平复。

晚间至井畔汲水,蓦然照见水面一张陌生容颜,这便是曾经怀着绮念,慕恋千山暮雪的一张容颜么?

另一个声音又汹汹起来,这不是你,你早已死去,死在水波,死在牢狱,死在落发的瞬间,你所见的都是幻象,你所做的都是赎罪。

这正是初夏,庭中松柏郁然生香,蚊蚋飞扑,月华如练,即是那一尊观音,在我眼中也柔光温润,慈和可亲。再无心打座诵经,这半爿佛舍外,才是我本来的世界呵。

倏忽一天,到了观音成道日。

依例韦氏可获准出宫礼佛,内侍来时,韦氏吩咐道:“令昙晖去就罢了。”

而后又道:“你去大理寺看一看赵詹事,听说他还在狱中。”

我点头。她又出言制止:“不可。如今你既是我弟子,再去见他,恐怕又把他牵扯入沼泽。”

韦氏所言不虚,我心中起伏,又微有讶异,她不是已断了尘俗么?如何对世间种种周折尚有如此清明?

这一天,突然有两位贵人驾临佛舍。

内侍没有通传究竟是谁,韦氏静坐帘中,拒而不见。待我迎出佛堂,蓦地愣住,来人竟是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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