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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你咋啦?脸巴子白得像张纸。”魏昊像一根灯草轻飘飘地靠在她胳膊上,两眼睁着,却看不见街上来往的行人,耳朵里响的,都是孙大炮的声音。虽然字字椎心,句句见血,她还是想听,生怕遗漏任何一个细节。孙大炮说:“张波年轻,又是凶死的,隔夜就要出殡。”她把胳膊从魏昊手里抽出来。“你自己先回吧,我得赶紧去他家。可怜这孩子没个亲妈,老子又哭得起不了床。厂里男人都在那儿帮忙。”
魏昊木然地让她从自己手下把胳膊抽走,木然地看着她拐上辕门街。那个嘈杂的深巷里再也没有一个年轻挺拔的身影出入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品味生活,还没有机会了解生命的秘密,他们刚刚在彼此的爱恋中看到一点生活的色彩,命运就让一切戛然而止。仅仅只有一天时间,两人就被阴阳阻隔,永远无法再肌肤相亲了。
魏昊恍恍惚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直到听见一阵哭声,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辕门街那条巷子口上。巷子里,两根长条板凳架着张波的棺木。张波的弟弟孤独地坐在一边儿哭得涕泪滂沱。几天前在天井训斥张波不去挑水,咒他不得好死的蓬头女人站在人群里装模作样地用一条脏污的手帕抹着眼睛。她听见孙大炮在人群中咋呼着,即使在悲哀的气氛里也没忘了和男人打情骂俏。
魏昊把背抵在墙上,给出殡的人让开地方走路。粗糙的棺木里躺着她第一个心仪的男孩,这个男孩的母亲是她家的恩人。她还没来得及回报,他就不辞而别。他的幸福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这个年轻人因为死于非命,人们甚至不按常规为他停灵三天,他的肉体必须尽快消失,才能使活着的人活得安心。
益生堂 第三章(7)
“你会不会永远对我好?”
“只要你永远对我好,我就永远对你好。”
“我不会对你不好。我要对你不好,就叫砖塌下来把我砸死。”
这些对话带着记忆的温度,恍如就在耳边。可是,她活着再也见不到那个大眼睛的、挺拔的男孩了。他随意的赌咒竟然一语成谶。
灵棚撤去,街巷很快恢复往日的喧闹。魏昊不愿回家,迷迷糊糊下了东门河,晃悠着进了和张波幽会的林子。那堆石头还在。她背靠着石头,虚脱了一样坐下去。她从地上抓了把沙土攥在手里。湿润的沙土带着一丝清凉。那晚什么都是热的,他们的亲吻,抚摸,呼吸,爱语……现在一切都变得冰冷,那个死去的身体,和她死去的心,连她的眼泪都是冷的。
家慧从士霞嘴里听说了张波的凶耗。她说:“这母子俩太可怜了!我还说等手头松泛些,把他接来吃顿饭,没想到他年轻轻的竟把命丢了。”她问士霞张波埋在哪儿,士霞说只知道是在河西岸,具体位置不清楚。家慧说:“要能跟他妈埋一块儿,母子做个伴多好。”
魏昊没有参与这些议论,也没让人看出自己一滴眼泪。她跟张波悄悄开始,又悄悄结束。张波留下的唯一可以触摸的东西就是那支箫。它原来是梅秀玉的遗物,现在又成了张波的。母子两代用同一件东西跟汪家相连。世上的事情为什么会如此阴差阳错?
魏学贤隐约感到魏昊的恍惚,去问家慧。家慧说:“许是累的吧。这孩子话少,累了也不说。”魏学贤说:“昊昊是个心事重的人,你得在她身上多操些心。”家慧说:“我咋不操心?前段看到家义,我还想跟他说说,看他们学校老师里头有没有合适的,帮昊昊说一个。可魏昊没念多少书,又生在我们这样的家里,想找老师怕是困难。”魏学贤说:“倒不一定非找老师。其他地方有合适的……”家慧说:“三姐倒是想把皮蛋说给昊昊,跟我们结个姨表亲……”魏学贤立刻说:“这可不行,他俩不合适。”家慧说:“我知道不合适,所以她不说穿,我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