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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尤瑜,那顆因高燒而發昏的頭腦,驟然給澆上了一桶冰水,清醒過來了。狼、羊、獅、虎這些詞語,像機中劇烈地滾動的數碼球,時刻在他的腦子裡翻騰:他覺得自己是惡狼,不配稱獅虎,別人本來像羊一般溫馴善良,自己卻要張牙舞爪,把他逼入絕境。沒想到,兔子逼急了,也會變作老虎咬人的。這種兔子多了,他就無法招架。正如竹海說的,他們也有鋒利的牙齒和爪子,他們會「困獸猶鬥」。所有的「困獸」都起來斗自己,那麼,自己豈不會被他們斗得頭破血流?以往自己耍小聰明,打擊別人,抬高自己,結果聰明反被聰明誤,像想借開屏來炫耀漂亮的羽毛的孔雀,最終露出了骯髒難看的屁眼,讓人嗤之以鼻。他覺得竹海外柔內剛,是真正的智者、強者,戲弄這樣的人,無異於以卵擊石。而竹海又是與人為善的仁者,自己應該與他交朋友,從他那裡獲得智慧、力量和勇氣。至於自己的錯誤是瘡癤,或是毒瘤,都必須割去,絕不能再文過飾非。
尤瑜想通了,便去找竹海,可通往現實的路,一時還滿是泥濘荊棘。他走到竹海的課桌旁,教室里的人都驚訝地看著他,他經過反覆推敲、憋足勁想說出來的幾句話,才到嘴邊,又像烏龜的頭,縮了回去,只好紅著臉走開了。他走到竹海床邊,可他兩腿彎不了,坐不下。寢室里這麼多人,太使人難看了,他又只好訕訕地走開了。要自己當眾脫褲子,展示自己身體最難看的部分,目前,他,他實在做不到。他只想單獨遇上他。於是,他課餘飯後,在林蔭道上,圖書館前,在凡是竹海喜歡去的地方,四處悠轉。可是,偏偏不湊巧,始終沒有碰上。後來他想,廁所,是五穀輪迴之地,人人得去,三十六計中有「守株待兔」一計,在戰爭中,設伏待敵,往往取得意想不到的勝利,他何不借來一用?於是他一有空閒,就守候在廁所門口,有如站崗放哨的士兵。可是又誰知他「守株」三天,卻沒有「待」到「兔」子。
面晤竹海的事沒有實現,而選舉班長的事,已迫在眉睫。喜歡拋頭露面的尤瑜,從入校那天起,朝思暮想當班長,一鳴驚人,好讓遠在愛蓮師範就讀的池新荷刮目相看。為此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鼓起十二分的勇氣,為全班同學熱忱服務。領讀報紙,維持紀律,打掃衛生,領發課本;借錢給同學交學費,拉同學吃「小吃」,為體力單薄的扛行李,幫女同學提水洗被褥:他不遺餘力,即使累得大汗淋漓,也在所不惜。他設的棋局中這一著著妙棋,贏得了同學們的交口稱讚。按常理推斷,選他當班長,應該順理成章。可是,當他忘無所以地奚落竹海向他行鞠躬禮的事以後,頌揚他的人少了,就是堅決擁護他的「鐵桿」,也說他刻薄,流氓習氣太重,缺乏起碼的真誠。那個文學修養不錯的黎疾,為此特地寫的一首寓言詩,繪聲繪色地在同學中廣為流傳:
狂妄的野豬
一隻狂妄自大的野豬,
歇斯底里地在密林中橫衝直闖;
凡是擋道的樹木藤蘿,
它都瘋狂地把它們掀翻、咬斷;
好像世界的末日已經降臨,
樹葉「嘩啦啦」哀鳴,驚恐萬狀。
此刻,眯著鷹眼的機敏的獵人,
正憤怒地睨著它的恣意瘋狂;
「嘣」的一聲,似高枝上的堅果落地,
僅這麼清脆的一槍,擊穿了蠢物的胸膛。
不管野獸如何狡猾,何等猖狂,
在獵人的槍口下,它的可恥命運,
只能是徹底滅亡!
不言而喻,尤瑜野豬,彼此吻合。這首詩一經傳誦,班上的風氣即刻轉向。對尤瑜而言,令人心醉的暖風,頓時變為冷冽的堅冰,頌揚的熱浪,頃刻衍為冷嘲。而竹海對他的反擊,切中要害,比喻貼切,寓意深刻,贏得了大家的青睞。從此,尤瑜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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