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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幢干打壘後面,還有一溜干打壘,那是農場其他職工的住所。中午,到地里勞動的職工都回來了,大家鬧鬧嚷嚷吃過飯,就開始插秧。新來的青年手把手教北方旱鴨子系秧、插秧,范英娥顯得尤為耐心。她插秧的速度,更無人能比,秧苗插入水田有如雞啄米,一畦插五蔸,幾十米長的稻田,她下田不伸腰就插到了頭。蔸蔸秧苗均勻,橫行直列整整齊齊,恰如訓練有素的士兵的方陣。在大家的努力下,一百多畝的插秧任務,不到一個星期就完成了。同伴們誇張地夸范英娥,說這插秧任務,她完成了一半。
秋後稻子喜獲豐收,畝產平均比麥子高一倍。於是農場迅速擴大水稻生產規模,如果說第一年水田在無垠的沃野里只有一小塊,只是藍天上的一顆星;兩年後,沃野上水田星羅棋布,就如夏夜藍天的星斗;以後水田直連到天邊,沃野成了無邊無際的稻子的海洋。
大地易容人變樣,幾年後,范英娥當上農場的技術員,協助農場管理生產,尤其在防治病蟲害方面,她取得了突出的成績,多次被農場評為生產標兵,還曾與我一道到昆明參加過全國農民科學家會議。她還要我輔導她學習文化,每天晚上雷打不動。幾年下來,除了外語,她學完了高中課程。與此同時,她的赤熾的感情的岩漿也在地殼下涌動。她見我找竹海不見行動,就斷定我是竹海,把我當作至親至愛的人。她在完成工作任務之餘,還悉心關顧我的生活,經常給我洗衣服、被褥,時刻將我的冷暖她掛在心上。不過,也有盞紅燈她覺得不應該撞,竹海是逃亡的右派,如果她感情衝動,泄露了我的身份,後果不堪設想。我也常暗自嘀咕,過去我已淪為囚徒,被釘在十字架上,可池新荷不計較墜入地獄的嚴重後果,還在十字架下流連,誓與我攜手陟升聖潔的愛情殿堂,這種感天動地的大愛至愛,我又怎麼能忘?池新荷在我心中的位置,就是聖母瑪利亞也不能替代。儘管過去了許多年,她以為我死了,如今已經嫁人,但我也不應該心存邪念,對這種純真的感情有絲毫褻瀆。范姑娘一片赤誠待我,我也應該對她一片赤誠,但如果將我的心境向她袒露,她滿懷希望,千里迢迢來到北國,得到的卻是晴天霹靂,六月飛雪,這對她實在太殘酷了。因而我對此始終緘默不語。若春夏秋冬無情循環遞邅,如春花秋月有情周始反覆,我們的那兩顆如錐刺刀割的心,也似鐘擺滴滴答答、一刻也沒有停止滴血。就這樣,歲月如唧唧啞啞的磨盤,似翻滾翻滾的油鍋,將人間似黃連的痛苦碾磨成齏粉,將世上無窮盡的悲哀撳入沸油中煎熬,而我們就是這磨盤裡、這油鍋中沒日沒夜被碾磨、被煎熬的可悲的材料。熬了黑夜熬白天,熬了一年又一年,總算熬過了天昏地暗的十年,熬過了天崩地裂的一九七六,熬到了一九七七。一九七七年,一聲驚天動地的春雷,吹生了一個新時代,終止了十年的高等院校的招生考試恢復了,在黑暗中徘徊歧路、四處碰壁的青年,於山窮水盡處,又找到了一條灑滿陽光、充滿希望的路。
像漆黑的夜裡在崎嶇的山間險道上摸索攀登的行路人,突然見到了前路有盞高懸的明燈,那種發狂似的驚喜勁兒,此刻我與范姑娘都深深體味到了。恢復高考消息見報的第二天,范姑娘高擎著發布消息的那張報紙,像一股旋風卷進了我住的的那間干打壘,她超乎尋常地吊著我的脖子不停地高速旋轉著,像高音喇叭一般,呼出了似文革十年的漫長的歲月里,隨處可以聽到的萬歲的驚雷般的嘯叫聲:
高考,恢復了!員大哥,員大哥,高考恢復了!我聽到她的驚雷般的吶喊,也高興得發了狂。我忘無所以,將她當作考了頭名的小妹妹,抱著她,在房子裡快速旋轉起來,似一顆炸彈爆炸一般,我嘴裡也衝出了近二十年來未有過的直達天際的巨大的聲浪:
好妹妹,好妹妹!夢想,夢想,你的夢想,終於可以實現了!那時,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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