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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世上沒有這樣的蠢木匠,但確實有這樣的黑豬子一般的剃頭匠!說著,捂著流血的臉,衝出了理髮店。黑豬子走出理髮店,望著王笑天遠去的背影,大惑不解地喃喃說:

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麼,說錯了什麼,他竟然講這麼個木匠做桌子的故事給我聽……但他又覺得王笑天不想出剃頭錢,是在故意和他開玩笑。於是他隨即就輕快地唱起了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

此後,雖然英雄店已經不英雄,但畢竟還不是空山古寺,連一個香客都沒有。只是這個故事就不脛而走,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傳遍了過虎崗、洪家垸,白浪湖,波及昆陽,成了街頭巷尾人們飯後消化食物的笑料。一石激起千重浪,此後,有無相生,接踵而來,沒根沒蒂的故事便似狂濤洶湧而至。

有人說,黑豬子學手藝時,為了練活手,師傅叫他刨冬瓜,他就用剃刀將冬瓜皮均勻地刨光。按學手藝的鐵定的戒律,當時的學徒,第一年不學手藝,專給師傅做家務,第二年邊學手藝邊做家務,第三年,才真正學手藝。可黑豬子的師傅是他姐夫,他得天獨厚,一開頭就學手藝。不過,既然是徒弟,仍然免不了要做些家務。每當姐夫姐姐喊他,他便將剃刀往冬瓜上一剁,便去做家務。做完家務後,再抽出刀來刨。冬瓜刨得不錯後,他就開始給顧客理髮,可積習難改,聽到呼喚,仍然把顧客的頭當冬瓜,將剃刀往上面一剁,去做家務。這位顧客痛得哇哇叫的遭遇,真比王笑天的更悽慘。說故事的人最後還要警告說,小心啊!別把自己頭顱當冬瓜,隨意進入英雄理髮店。

諸如此類的故事,人們明知純屬子虛烏有,但人們還是明知故犯,仍然煞有介事,津津有味、不厭其繁地說。而且大有滾雪球之勢,故事越來越多,講述也越來越生動。我敢保證,如果記錄出版,它的篇幅,絕對不小於大不列顛帝國的百科全書;他的雅趣,絕對不亞於《笑林》。笑話說得越多,當然入店剃頭的就越少了,他的生意日見清淡,幾至門可羅雀。黑豬子》一向淡薄名利,名聲好壞,毀譽與否,他都毫不在意。只是如今他還討了個瞎子老婆,生意銳減,生活難以維繫。幸好此時合作化的高潮迭起,他被組織到了理髮合作社。由於他的特殊資歷,合作社的社長,又非他莫屬。可是要他收錢,找錢往往錯數;要他辦事,事情往往辦砸。店裡要用的他忘記買,不要用的又買來了。拿他實在沒辦法,大家嘰嘰咕咕,正想把他擠出店。幸好反右以後,全國又掀起了大躍進高潮。人民重新指點江山,要高山低頭,河水讓路,荒山野嶺,茫茫水域,都成了沸騰的建設工地。僅省里規劃的圍湖開河的工程,就調集了二十萬勞動力,真有當年西楚霸王破釜沉舟的架勢。可是不管他們怎麼氣貫長虹,飯還是要吃,屎還是要拉,頭髮長了還得剃,五百名民工還需徵調一個剃頭的。任務分到過虎崗理髮合作社,說來道去,大家都說賀柱石是老革命,政治上最可靠,派到開河的建設工地去最合適。於是黑豬子就背起剃頭箱,哼著小劉海,在茅棚的花鼓調,興沖沖地走出了理髮店的門。

在人山人海的工地,他不停地剃頭,雖然很辛苦,但不停地給人講他渡過鴨綠江、打到海南島的故事,別人聽了,覺得新鮮,報以歡笑,他覺得十分愜意。至於頭髮理得是長是短,兩邊對不對稱,民工們沒有鏡子,誰去考究他的廬山真面目?頭上臉上,有人間或劃了那麼一刀,雖有一點痛,但都被他講的橫生奇趣的故事遮掩了,他們隨意皺一皺眉頭笑一笑,只當是螞蟻咬了一下就過去了。

民工們不計較他理髮優劣,可幹部們就經常吹毛求疵。不如意的事他經常碰到。當時,領導的權力雖然至高無上,可以隨意頤指氣使,但是總不能將城裡的餐館、髮廊搬到這荒山野嶺的工地。領導們,幹部們,他們也和普通老百姓一樣,要吃飯拉屎,要理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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