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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伯,老伯,我剛才態度不好,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不,您爺爺不記孫子的過,請您再撳亮電筒照照我!」

池新荷居高臨下,用手電光一照,只見他那像刨光了的芋頭似的腦殼,在堤下水溝里上下躥動,這不禁使她想起了蓮師廚房後面那條臭水溝里,浮動著的讓人噁心的爛蘿蔔。狐假虎威的狐狸突然喊爺爺叫奶奶變龜孫,你說可笑不可笑?也許人皆有惻隱之心吧,池新荷怕他淹死,還是撳亮手電照著他爬上水溝,然後將電亮移過來照自己巡堤的路。

「老伯,您老是我的好爺爺,您總不能讓孫子跌得缺胳膊少腿招人笑。我的親爺爺,您慢點走,求您再照照我!」

池新荷不禁心中竊笑,跛腿的豺狼狐狸少作惡,還照他幹什麼。可是不一會,他居然跌跌撞撞爬上了堤?這堤頂離湖水距堤面只有一米多,大浪撲來,濺起的浪花,就如小雨、暴雨交替下。堤面濕漉漉的,經來往的人一踐踏,滿是泥濘,就是小心翼翼行走也常跌倒,何況他情急,為救自己的小命奪路逃!他才踏上堤面,就啪噠一聲,跌倒在泥濘里,他想翻身爬起來,可是腳下一滑,又一聲啪噠,塌泥倒地。池新荷用手電光再一照,白襯衣、光腦殼,上上下下都滾上了一層厚厚的泥。池新荷雖然無比厭恨他,但惻隱之心又支使她拉了他一把。這回他站起來了,顯出一副老實巴交的可憐相。寒氣透骨徹髓,全身似籮篩篩糠,爛泥糊滿了他的頭,鼻眼分不出高低,爛泥面上,有個時開時合、時圓時扁的黑洞,鼓著氣泡,又發出哀求的聲響:

「老,老伯,您做做好事。告,告訴我,是不是有個女的,來,來這裡巡過堤?」池新荷心中竊笑著點了點頭。他又哆哆嗦嗦地問:

「老,我的好老伯,我再請問您,她,她,現在去了哪裡?」池新荷順手指著離堤百多米遠的地方的晃動的火把,意思是說前面舉著火把走的就是她。當時上堤的人都穿棉襖,遠望自然分不出男女。他聽說池新荷在那裡,回過頭,一邊拔腿就向堤下跑,一邊高聲地喊:

「池老師,老同學,等等我,等等我!」他像長期圈禁的兔子剛剛放出籠來,箭一般地跑下了堤。堤下有一大片西瓜地,蔥蘢的藤蔓遍地長。他情急之中不辨路,像頭只想逃脫獵人追捕的兔子,不要命地跑。藤蔓絆著腳,一個嘴啃泥跌倒,可他惟恐追不上,一個彈弓爬起來又繼續跑。連續兩三次跌倒、爬起,跑到了西瓜地中間,「咕咚」一聲,像一股青煙被魔鬼的寶葫蘆收進去了,賴昌的蹤影消失了。原來這地中間有個大糞池,鬱鬱蔥蔥的藤蔓完全把它遮蔽了。就是白天不留意也難發現,晚上賴昌急不擇路,又怎麼能看清楚?這樣,賴昌便一頭扎進了糞池中,真的變成了茅坑裡的一塊又臭又硬的石頭。大概糞水嗆人臭氣難聞,抑或這種事情讓人知道了難為情,他爬上糞坑後,再沒有呼爹求爺,而是哼哼唧唧,一跌一跛地走回去,真成了一隻被打斷了脊梁骨又打折了腿的跛腳狗。

池新荷說得那麼開心,笑得那麼酣暢,真像全勝歸來的將軍在飲慶功酒。受到強烈感染的我,心裡也很高興。不過我以為過猶不及都是錯,做得太過分,日後不好和賴昌打交道,因為他畢竟是領導。於是我就想說幾句刺耳的話,掃掃她的興。我話中帶刺藏骨,笑著對她說:

「人說黃蜂尾上針,毒不過婦人心。我看你的心思也夠狠毒!《紅樓夢》里狠毒的王熙鳳害賈瑞,冬天裡也只在他頭上抹腦潑了一盆洗身的髒水。而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折磨他這還不算,什麼臭水溝里的爛蘿蔔,滾上糞泥的臭皮蛋,茅坑裡的又臭又硬的石頭,打斷了脊樑的跛腳狗:集天下之大成的最惡毒的語言的髒水,劈頭蓋腦,你全潑給了他。你比王熙鳳聰明十倍,也比她狠毒三分。善惡到頭終有報,癩子機關算盡害別人,他今天總算得輪到了他吃你賞賜給的苦頭。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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