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 (第3/5页)
梅府结党成派,意图操纵国政,混乱民心,忝为人师;念其教化无数人子,特赐毒酒,允其全尸,家产充公,其女眷发入官娼,奴仆由县官处置……钦此。”
沉如雷鸣的一个句读,令梅晴予浑身僵止,如坠冰窖。
那个人、那宣读的榜文……说的是些什么样的荒唐话呢?
这是诬陷!是诬陷啊!
她忘记了原本的海誓山盟、忘记午时西郊将进亭的约定,飞奔了起来,回到家里去自投罗网。
哭着责备她为什么回来的娘亲,抱着她,肝肠寸断。
惶然不安的梅家小小姐紧偎着姐姐,不住地问她:“你的未婚夫婿呢?夫婿呢?他不是兵部尚书之子吗?”
老泪纵横,却将腰杆挺得笔直,不受周围官兵威势所恐惧的梅家爹爹,沉默地紧抱着他宝爱的家人,脸上沉痛。
祸传来之时,兵部尚书府立即撤了婚约,撇清与梅府的关系。
梅家爹爹昔日教授的诸多弟子,有些逃了,有些躲避,有些干脆落井下石,以示与梅府无所干系,然而亦有情义者,联名上书,请求圣上开恩,饶过梅府一家四口。
然上意坚决,依然执行,梅府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纵使人们都知晓他们是无辜受牵连的。
家产清点完毕,藏书无数,堆满了一大库,然梅府内无金银,所抄出的产额也不过是市井寻常人家一般,略有小富,却皆是购书之款。
官兵沉默了,他们没有为难过梅家人,纵使送着仅存的两姐妹进了地牢待分配入官娼,也尽力将她们安排在较不潮湿的高处,还偷偷塞了一张薄被进去,甚至添了一小只暖炉给她们抱在怀里。
地牢之中,梅晴予神色哀凄,她抱着妹妹,而妹妹手里捧着牢头送来的暖手小炉,两个被娇养在府里长大的女孩子,即使被特意照顾着,却怎么受得了地牢里的霉味、脏乱、穿梭的申吟哀号和寒冷呢?
滂沱的雨声传入了牢里,却仿佛成了微弱的回音,听不甚明。
遭逢如此大祸,梅晴予现在只求邢天能知道这件消息,莫要误会她存心失约;然而她又担忧邢天那样激烈的性子做出劫牢的事儿,或者追到了官娼的拍卖地去,惹来一身伤。无论知与不知,都是痛苦。
泪水在眼里滚着,却被她眨着眼,又压了回去。
现在那些儿女情长,都离她们太远了!唯有怀里必须死死保护住的胞妹,才是她该担忧的。
她们在牢里待了半个月。初时,两姐妹的餐食都比照一般囚牢的菜色,微冷干硬的饭粒、半是软烂的水煮青菜以及一点生涩的青果子,娇滴滴的妹妹根本吃不入口;梅晴予皱着眉,却不能做出坏榜样,只好讨来了一碗清水润着喉,将青菜和干饭搅拌在一起,将饭弄得软一点,然后一股作气地专注吃完。
妹妹在一旁看着,更是赌着气不肯吃了。但是这么饿过一日一夜,头晕目眩起来的妹妹也忍耐不了,她一边委委屈屈地哭着,一边接过姐姐搅拌好的饭菜,配着大滴的泪水一并吃下了肚去。
梅晴予看得心疼极了,为了转移妹妹的注意力,她随口吟起了诗词。
她的嗓子轻软澄澈,那每一个字句的转折、内里的意境、音调的高低,都那样清晰地流转,甚至只要合上了眼听她低吟,脑海里仿佛能够望见她所吟颂的家国河山、大江狂风。
阴寒的地牢里,仿佛突然添了那么一点纤柔的暖意。
哭泣的妹妹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小疏离的姐姐居然为了自己念诗吟词。
姐姐吟颂的诗词,向来只有爹爹和月儿能听见而已;即使是娘,也只有在病中才能听见姐姐以轻软婉约的声音低声念唱。
妹妹哭得更凶了,却再也没有抱怨过饭菜难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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