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 (第3/4页)

。妹头很珍爱这艘舰艇,她用一支废毛笔,沾了水,轻轻地扫着它上面的落灰,犄犄角角都扫干净。她的本心是不会对这类玩具有兴趣,妹头不是一个喜欢玩具的人,或者说,她喜欢的是另一种玩具,带有真实性和实用性的,比如缝纫机,绣花绷,绒线针,等等。但是,这舰艇却不同。这里蕴藏着妹头所不能理解和掌握的智慧和技能,又是出自家人的手,她对此怀着崇敬的心情。

可是,就在哥哥考进中学的第二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学校停课了。此时,人们还没有认识到事情将如何影响他们的生活,一切都还平静。妹头和小弟依然上学下学,小学尚未停课。哥哥则和几个要好的同是逍遥派的同学来往着,今天你去我家,明天我去你家。有时,妈妈还留他的同学在家吃饭。这个社交很少的家庭,是很欢迎哥哥的同学的。原先的枯乏的生活倒有了些变化。再后来,小学也停课了,妹头和小弟也闲在了家里。这时,妹头已经成了一个称职的小主妇,里外都由她负责,她非常乐于承担她的责任。副食的供应日益紧张,她天不亮便起床去买鱼,给全家改善伙食,妈妈倒与她反过来了,现在是妹头栽好了衣片,妈妈坐在缝纫机前缝制。除去逼迫小弟洗碗,小弟不从而引起的争吵这一点,妹头完全能够掌握起家政了。停课停了一段,小学继续开课,妹头和小弟重新回到学校,大弟却在停课期间初中毕业,面临何去何从。已经有两届学生分配了,政策都是长子照顾留沪,或者两丁抽一,就是两个孩子一去一留。在讨论大弟的去向时,父母也越来越明朗地表示宁可妹头出去,也要留大弟的意见。这个话题过多地提起,妹头虽然还未临到分配,命运却已经决定了似的。妈妈将年底所余的棉花票买了一条七斤重的新棉胎,就会说:留给妹头走时带去。妹头依然没什么不悦,这条弄堂里的家庭,都是这么安排儿女的前途。况且,有时候,父母倒对妹头不过意了,就自我安慰说:妹头比大弟凶,出去不吃亏。这样,妹头就受了褒奖,然而,事情的结果恰恰是:大弟他们这一届毕业生,一片红,全部要去农村。

当妈妈在送大弟去黑龙江的火车站上,哭得几乎晕过去,还推着妹头扶她的手,很不讲理地说:大弟走了,你好在上海了!妹头一点都没当真生气,她泪眼婆娑地想到:幸亏,幸亏奶奶不在了,否则,看到大弟走,奶奶怎么受得了啊!大弟是不习惯和父母亲近的,当母亲这样裸露地表达恋子之情的时候,他很感难为情地缩在车窗后面,但眼泪却不听话地从白边眼镜后边落了下来。他们这些人家,生活的范围一直很狭隘,对外面的世界抱着成见,真是说不出有多憎恶,有多恐惧。大弟虽然是个少年,接触的社会也略多一些,但也是同样的惘然。在生离死别的哭声中,火车起动,开出了站台。

当时,学校里,比较引人注目的,是那几个,人称作拉三的女生。

他一直不知道,拉三这个词是怎么来的,它好像忽然就流行开来,挂在了人们嘴头上。它专指那些风化有问题的女生,后来,又渐渐扩展到一些长相与风度出众的女生。然后,由于拉三的这个称呼,这些长相风度出众的女生,一律都有了风化方面的嫌疑。拉三这个词就像是个切口,有一股鄙俗的味道,它当然是批判性质的,却又带有着垂涎和玩弄的意思,是一个下流的词。它远远不及阿飞这个词质朴可喜,虽也是不尊重的,但由于阿这个乡土气的冠词,就变得像昵称一样,有些率真的意思了。拉三却更有辱意。不幸被它叫上的女生,就好像被套上了一种命运。这种命运一律是纠缠于男女关系之中的,好像,一旦被叫做拉三,她便陷入了男性的包围之中。而微妙的是,谁是拉三其实并不是由男生,却是由女生叫出的。在那个年龄里,女生一律比男生成熟,她们都已经是个小女人了,而男生还懵懵懂懂的。并且,似乎是,女性比男性更有直觉,她们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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