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部分 (第1/4页)
“嗯。”她应我。
雨仍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丝夹风时不时扑到脸上。我们站了很久,没再说话。其间,她走到隔壁的宫庙去上香。她喃喃自语地说着求神庇佑的话,打开一把破旧的伞走进雨中,暗黑色的天幕盖在她的头顶,就像瓢泼大雨的那晚她为丁永昌独自守候在庙门口一样。她回来后不久,身后的门拉开了,毓敏秀走出来。她的脸上有哭过的痕迹,眼睛红红的,她灰色的长衫袖子有一片黑色的湿迹。
“阿母,阿爸叫你。”她对王玉桂说。王玉桂默默走了进去。
我没有打听丁永昌和她说了什么,与她并肩走回了我们的住所。丁永昌出事的那段时间,徐红用戏班一半的经费买了那套音响设备,曾要求班里的女旦盛装演出,有些女旦因此离开了戏班。空下来的床铺没有重新分配,毓敏秀就住了进来。一路上她的表情都很凝重。路过大院的时候,她盯着墙角里一棵孤零零被风雨摧垮的秋海棠看了许久。雨水沿着伞沿落在她的肩膀上。
晚饭之前丁永昌聚集了戏班所有人。他腿上的石膏不见了,穿着一套浆洗得发白的棕色正装被王玉桂搀扶着坐到主位上。他的腿上盖着一张陈旧的羊毛毯。眼睛半闭着,多了些神采。
“今天召集大家,第一件事就是我决定正式收毓敏秀为徒。”他宣布。
毓敏秀从人群中走出来,她穿了一件黄白斜条纹的羊毛衫和一件蓝色外套——我猜那是她能找到的最隆重的衣服了。她的头发整整齐齐的扎起来,盘成一个髻。出门前,她还洗了一个冷水澡,在下着小雨的初冬下午。
丁永昌说:“拜师之前先拜过我们的祖师爷。”
歌仔戏的祖师爷是田都元帅。相传田都元帅是唐时的一位乐师,受宠于唐玄宗。后来在安史之乱中忠贞不渝而殉国,后被追封为田都元帅。因幼时与母亲在田间走失,为毛蟹濡沫以养而生,故所有尊田都元帅为祖师爷的剧团人员均不食毛蟹。我刚被丁永昌收留的时候见到的那座祖师爷的雕像,跟着我们辗转每一个地方。后来在梧桐镇落下脚来,就在大堂前安排了一个专门的供桌,像前放置了一个香炉。日日擦拭像身上香酬拜原来是王玉桂的必修功课。
毓敏秀点点头,明叔将点好的香交到她手上,她捻着三炷香诚诚恳恳的拜了三拜才插进香炉里,又从明叔手里接过茶盘,举过头顶,头谦卑的低着,在丁永昌面前跪下来叫了声师傅,但丁永昌没有接过。他半闭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茶盘的中间,就好像那里是毓敏秀的眼睛一样。他说:“既拜了师就要守师门的规矩。”
“请师父教诲。”
“业精勤荒嬉,行成思毁随。艺技的精湛要看个人的天分与努力,我不要求你有多大的成就。但是歌仔戏既尊的是田都元帅的道,田都元帅的忠孝仁义我们就得守。戏品如人品,看戏看人生,绝不能台上演绎忠孝仁义,台下却阳奉阴违。”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他深深地朗了一口气,这才将手从那张陈旧的羊毛毯下面拿出来,端起茶杯浅呷了一口,说道:“起来吧。”
没有人提出异议,大家竟肃穆又庄严地见证了这场拜师仪式,就像祖国的国旗正冉冉升起,每个人都肃然起敬一样,只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形式。她站起来,将茶盘交还给明叔。大家都对她说恭喜。她一一笑着应着,半躬着腰很谦卑。这样的谦卑却让我深深的嫉妒起来。从我进班至今,戏班还没有如此正式且隆重地收过徒弟,因为我们只是可有可无的虾兵蟹将而已,我那曾经暂时押后的拜师仪式,一押就押后了一辈子,终我一生都没有拜过祖师爷。
“今天召集大家,还有第二件事。”丁永昌虚弱的声音穿透了人群,抚平了浮夸的热闹。
“我从小就跟着师傅学习歌仔戏,走过很多地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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