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部分 (第4/5页)
知道更衣?跟同学们有没有好好相处?跟父亲是否还发生争执?
我心中有一万句话要对你诉说,暮然回首,却已经在阑珊的灯火中失去了你的身影。
文森,我大概真的是痴了,明明连你的消息都没有,却还是忍不住要给你写信。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两个我全心去爱的人,一个是姐姐,一个是你。我谁也放不下,谁也丢不起。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早早地苍老了,每天早上醒来刷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不是真的,好像灵魂倒置,装进了别人的躯体。眼睛还是徐诚的眼睛,鼻子也是徐诚的鼻子,但是眼角眉梢,轮廓深处,好像已经被刻上了无法抹去的痕迹,再定睛一看,又了无踪影。
人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厚福。我这场车祸醒来,却越来越糊涂了。有时候坐在那里,突然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明白,仔细去想又头痛欲裂、伤心难忍。
文森,我好害怕,我不怕自己忘了自己,我怕我有一天忘了你。我怕我站在你的面前,却不记得自己爱过你。
我爸是在高一上学期的寒假去世的。下葬是开学的前一天。厂子里派了司机和车子,送我爸的骨灰回故乡。我爸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小渔村,路程遥远,中途车子抛锚,耽误了几个钟头,开到天黑还没有到。我抱着爸的骨灰盒坐在前排,妈和姐姐在后排头碰头地睡着了。
那个夜晚,月光清亮,车子沿着滨海的公路行驶,树的黑影疾速地向后掠去。车子里收听的电台放着马友友拉的大提琴,如泣如诉,和月光溶得分不开。我抱着爸爸的骨灰坛,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银色光海里的一条鱼,爸爸也是一条鱼,我们一起向最初的故乡洄游而去。
我有没有告诉你,我从没去过我爸出生的地方?祖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村里的房子几年没人住就被海风蚀得不成样子,亲戚们也大多搬了出去。奇怪的是,我明明从来没有回过家乡,却莫名地觉得熟悉。
我抱着爸爸的骨灰,和他说了许多话,谁也听不到,只属于我们两父子的对话。
爸,安全带会不会太紧?爸,村子是什么样子?爸,你从没告诉我你是怎么长大。
我跟爸爸其实不很亲近。他性格严肃,做人做事一丝不苟,又严厉又古板,从来不会让小孩子骑在他的肩头到游乐场玩。功课做得好,不过嗯一声点点头,做得不好,却少不了一顿板子。儿女的生日,他一个也不记得,逢年过节,还要人早早提醒。他一辈子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不讲究吃穿玩乐,除了偶尔听听京剧,其他没什么爱好,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
爸爸最后的遗愿,是把骨灰洒在海里。他不要字据墓碑,不要花圈香火,他要我们早早地忘了他,重新开始生活。
可我们谁也做不到。
妈妈最后的决定,是把他葬在从小长大的渔村里,每天遥望大海,看花落花开。清明的时候,我们可以带着鲜花和水酒,在墓前与他共饮一杯。
妈妈变得很瘦。自从爸爸去世,她每天只吃一点东西就推说不饿,很快就可以摸到两臂的骨头。后事繁杂琐碎,她事必躬亲,准备得妥当仔细,又一手安排我和姐姐的生活,不准我们请假耽误工作学业。她一直很坚强,除了医院那天,一次也没有在儿女面前流泪。亲朋好友来看她,她总是说:我很好,不用担心。只有我和姐姐看得出来,她真的是很累很累了,好像布满裂纹的玻璃,轻轻按下去就会碎成一地。
她和姐姐在后座沉沉睡去。月光像水银一样流泻在车子里,淹没了她们。她们一无所知地睡着。她们是我在世上仅剩的家人。
车子经过大转弯,车窗的左边出现了夜色中的太平洋。司机跟我说,快到了。远远地,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稀疏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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