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部分 (第4/5页)

如果在黑夜降临以后,甘愿冒一下风险走进这个院子,那就会听到混杂的呼吸声。如果月光和星光能够亮得照得出人们眼前模糊的东西的轮廓,那么他们就能看到以下的这一切。

院子。井。院子四周,对着门是一个外形像一种正方形马蹄铁的厂棚,走廊是敞开的,全被虫蛀蚀了,小梁托住的天花板,它给一些距离不等的石柱支撑着。院子当中是井,井的周围,铺在地上的草荐上,竖直的鞋底,鞋跟磨坏的长统靴的底,鞋子洞里漏出来的脚趾,许多光着的脚后跟,还有男人的脚,女人的脚,孩子的脚,形成了一圈念珠一样。这些脚全都入睡了。

人们的眼睛越过这些脚,向半明半暗的厂棚里面望,会清楚地看出各种人体的外形,迷迷糊糊睡着的脑袋,毫无生气的伸直的身体,衣衫破烂的男人和女人,是粪肥堆上的乱七八糟的一群,是说不清楚怎样令人厌恶的躺在地上的人体。这个卧室对所有的人开放。一个星期付两个苏①。脚碰到井。暴风雨的夜里,雨落到这些脚上;冬天的夜里,雪落到这些身体上。

这些人是什么人?谁也不认识的人。他们晚上来,早上离开。这些亡灵使得社会等级复杂化了。有些人溜进来过一夜,不付一文钱。大多数人白天没有吃的。全是罪恶,全是卑劣,全是毒素,全是苦恼。在同一张污泥的床上,都是同样的疲惫不堪、昏昏沉沉的睡眠。这些人做的梦结成了友好的邻居。在这个阴森森的聚会场所,在散发出的腐烂造成的臭气中,疲劳,虚弱,半醒的醉酒,整日没有一片面包、没有一个好念头地来往行走,紧闭的铅灰色眼皮,悔恨,贪婪,混杂着垃圾的头发,带着死神目光的脸,也许还有愚昧的嘴的亲吻,全搅和在一起翻动着。这些腐烂的人体在这个酿酒桶里发酵。天数,旅行,昨夜刚到的船只,出狱,运气,黑夜,把他们抛在这个睡觉的地方。每天,命运把它背篓里的东西全都在这儿倒空。愿意进来就进来,能够睡就睡,敢说话就说话。因为这是一个窃窃私语的场所。人们急着混到人群里去。他们既然无法在黑暗中消失,便尽力想在睡眠中忘掉自己。他们从死神那儿得到他们能够得到的东西。他们在每晚都会出现的混乱的痛苦中闭上眼睛。他们是从哪儿来的呢?作为不幸的化身,是从社会来的;作为泡沫,是从海浪来的。

② 卢浮宫,在巴黎,原为法国王宫,1791 年起辟为国立美术博物馆。

① 苏,法国辅币名,今相当五生丁。

不是想要麦秆就有麦秆的。常常不止一个人无遮无盖地躺在石块地面上。他们睡下时筋疲力尽,他们爬起时四肢僵硬。那口井没有栏杆,也没有盖子,总是张开大口,它有三十尺深。雨落进去,垃圾渗进去,院子里所有流的水都透进去。打水的桶放在井旁边,谁口渴了,就可以喝井水。谁厌烦了,就可以往井里跳。从粪肥堆上的睡眠,一下就陷入了这样的睡眠。一八一九年,在这口井里捞起了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要在这座房子里不会遇到危险,必须是个“内行”。局外人是会受到轻视的。

这些人他们彼此间认识吗?不认识。他们只是嗅得出别人身上的气味。

一个年轻女人是这个住宿处的女老板,她长得相当漂亮,戴着一顶有饰带的便帽,有时也用井水洗脸。她有一条木头假腿。

天刚刚亮,院子就空了。常住的客人都走光了。

在院子里有一只公鸡和几只母鸡,整个白天都在扒垃圾堆。一根搁在柱子上的横梁,横穿过院子,它就像一个和这院子很相配的绞刑架。常常在夜间下雨以后,第二天可以看到在那根横梁上晾着一件沾着泥的、潮湿的丝袍,这是那个有一条木头假腿的女人的。

在厂棚上面,有一层楼,它和厂棚一样,围绕着院子,这一层楼上面是一个顶楼。一个腐朽的木梯子穿过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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