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 (第3/4页)
过了转系时间,转系考试在每年4月份,现在已经是10月份了;二、喜欢创作并不一定要来中文系,中文系并不是教创作的地方。我扫兴而去,不过对老钱却很感激,他并没有劝我半句。
见过老钱的人一定觉得老钱好玩,头大如斗,秃顶,笑眯眯,像弥勒佛。他儿童时演过《三毛流浪记》里资本家的阔少爷,有一场被欺负了哇哇大哭的戏。老钱以研究鲁迅知名,在北大常年开鲁迅与周作人比较研究课。有一次课上老钱说:“我不能和老伴一起去买东西,我老是和服务员争论闹矛盾,害得东西买不成,老伴怨我。比如北新(北大三角地的一个商店,已被拆),我每次去,都觉得售货员他就是阿Q,我是小尼姑,老被欺负,他要用手指弹我的脑壳。我就要反抗,一反抗,不欢而散,东西不买了。”大家哈哈大笑。下课后,经常是一帮人前呼后拥,跟老钱去饭馆蹭饭。
老钱在北大常说些不合时宜的话,常被警告,老钱却一直很乐观。有很多人认为,老钱热情有余,理智不足。老钱本人对这话也有些认同:“我的朋友汪晖就曾经说我,你研究鲁迅,鲁迅是非常悲观的,但你的气质却和悲观差了十万八千里。”老钱顽童般呵呵一笑,眉眼挤成了一线。
老钱前几年退休,渐有悲观的体会。他虽然有些眷恋北大这个地方,但也乐于退休,因为他对北大已经不抱希望,不如归去。临退休前的一次讲座上,有人送上条幅及花篮:老钱一路走好!老钱笑:“好像给我送终。”退休之后,老钱想,在大学里教鲁迅思想已经迟了,因为进来的学生们已经被中考、高考这些考试制度扭曲了,应当到中学生里讲鲁迅。他就到南京师大附中开课,为了适应中学生的处境和理解力,他精心设计了讲义,比如从鲁迅和周海婴的关系讲起,讲父母和孩子之间的相处,这是困扰中学生的重要问题。他发现,这样讲效果很好,学生们爱听,课堂很活跃。但是有一天,学生告诉他说:“钱老师,你讲的很好,我们爱听,但现在我们的关键问题是要考大学,我们愿意先考上北大,再去听你讲课。”
几个月前,“我们文学社”庆祝建社十周年,请老钱来座谈。老钱笑哈哈地给我们讲他“文革”时候的事,念他当年写的豪情而可乐的诗篇,依然是童心未泯。不过偶尔他的脸上也会闪过一丝自嘲和感伤。他对中学生也不抱希望,他说:“假如说我自己做事情的热情和努力是一百分,我所产生的效果却很小很小,我的贡献只有零点零零几,小数点后面几位。不过没关系,我对自己说,好歹是个正数,正贡献,只要是正数就行……”老钱又呵呵一笑,眉眼挤成一线。
年青一辈的学生或许觉得老钱已经落后于时代,理想和抱负如堂吉诃德般可笑。我觉得老钱做了什么都不重要,我所认识的老师中,没有一个人具有老钱的独一无二的特性:集顽童和长者于一身,对年青人永远是支持,是鼓励,是同情,无论年青人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多么轻狂,多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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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骏:纪念与反思(2)
不理智乎?一种一以贯之的风格就是理智。
那天聚会后老钱和我们一道吃晚饭,聊天后送老钱走,老钱不辨方向了,问该朝哪个方向打车。我们送老钱上出租车,忽然觉得老钱颤巍巍地,老了。车走后,主持聚会的胡少卿一拍脑袋,嘿嘿一笑:“哎呀,忘了给老钱付打车钱了。”
朱青生和老钱完全不是一个类型。年龄上要晚一辈,身材高大挺拔,步伐敏捷。戴自制的大黑框眼镜,手腕上一块简易电子表。他有着很高的理智天赋,听过他课的人会深深地感受到理性的魅力。他教艺术史,每次课都如同讲演,展开丰富的架构,若干条线索穿行,而自始至终他都不会有丝毫的散漫和迷失,这种严格的控制力我没有在其他老师身上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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