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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的人在当面,除问了杨杏园几句病况而外,别的话,一句没说,反而和吴碧波说
了一阵应酬话。梨云也怕坐久了,被无锡老三知道,低着头沉吟了一会儿,只得站
起来,握着杨杏园的手道:“你保重点,我们再会罢。”杨杏园握着她的手,点点
头。阿毛早站起来了。梨云只得低头跟着她走,走到房门边,又回过头,对杨杏园
说了一句“保重点”,这才走了。
梨云这一来不打紧,又添了杨杏园一桩心事,心想如此看来,妓女的爱情,不
见得全是假的。又想:“就算假的罢,她能特地来看我,也算难得。我在北京的朋
友,尽管不少,除了两三个极熟的人,谁又曾来看过病呢?”想到这里,反而觉得
梨云小小年纪,倒是他一个知己,心想我要讨了她回来,也就算万愿皆足了。但是
梨云还是清倌人,要讨她谈何容易,至少也得三千五千,自己既然是个穷措大,而
砚田所入,又半供甘旨,哪里还能作这个豪举?一层一层想去,总觉灰心,一天到
晚,胡思乱想,病哪里好得起来。吴碧波何剑尘虽然也劝劝他,隔靴搔痒,哪里有
效?
这日上午,吴碧波出去了,日长人静,杨杏园一个人睡在床上,望着窗户,隔
院子里大槐树,正铺着一层绿暗暗的影子,遮着了这边半个院子。树枝上三四处蝉
声,喳喳的叫得不断。杨杏园门得很,想起陶诗上的“卧看山海经”一句话,正想
摸下床来,找本《陶靖节集》看看。忽然长班送一封快信进来,请杨杏园盖章。杨
杏园将信收入,一看信封上,发信的人,是南京落叶庵释静莲寄。杨杏园想道:
“怪呀!这好像一个尼姑的名字,我在南京,哪有这样一个熟人呢?”拆开信来一
看,是一张很长的白纸写的,笔迹十分熟。那信说道:
杏园吾弟:南浦唱别,星霜六易矣。前因朝佛普陀,路过天竺,道遇故人,备
问起居,知伯母康泰,健饭犹昔,合十遥祝,窃慰所怀。而吾弟词华日益,风格不
渝,瞧悴京华,耿介如昨,益信凤泊鸾飘,折羽有时,秋菊春兰,英华靡绝。期许
所符,欢欣奚似?姊饱经忧患,倏已中年,自谓肆力砚田,终老闺闼,所期父母俱
存,弱弟长工,毕生大愿,悉尽于此。不期罡风遽起,忽兴大变,弱弟初以痘疡,
椿董并因修折,小屋如舟,三棺并列,肝肠寸裂,视听都非。途人为之挥涕,言者
无不变色,人非铁石,孰能当此?自念孑焉一身,块然独处,前途苍茫,皆为惨境,
因是削发空门,藉忏宿孽。年来瞻拜名山,历览胜境,古井下波,尘障尽去,一切
因缘,皆如梦幻,故应醉久摒,鸿鲤俱绝。近以吾师住持白门,相依落叶,得遇燕
赵归人,备悉旅况,所谓梧桐夜雨,瘦损词人,芜院西风,魂消旅梦,叹屈子之多
愁,复长卿之善病,虽相隔世外,能不凄然?引领云表,益增但侧。伏念订交竹马,
感怀手足,海山迢递,苦无所慰!晚来依影青灯,检点旧笈,则有然脂余韵,罢绣
旧词,摭拾成篇,飘零未尽,虽掩卷不免长吁,存之亦复多事,特付邮筒,另简寄
呈。庶若末座忝陪,一堂恍对,寄诗当药,为尔消愁,伏维察之。一雨宜秋,嫩寒
初起,朔地风霜,有异江南,吾弟千万珍重!释静莲合十即义姊黄玉蛛。
杨杏园将信看完,才知是他一个音信久绝的义姊写的。怅怅的看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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