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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头叔是全村的头号“鱼鹰”,传说他能看清一丈深水下的小鱼蚂虾。过鱼时,火头叔是信号台,他在上游,用破锣般的嗓门高喊一声:“过来喽……”
下游的几十把三节子手电筒和上百只马灯便把宽宽的恩公河照得通亮。一张一张拦河网、撒网、粘网、抬网、搬网……便开始动作起来。
这时的恩公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如同一张绷紧的绸布,又如一条亮亮的银带,朝远处铺展开去。不一会儿,平静的水面突然出现轻微的骚动。一片片细碎的浪花,开始沸沸扬扬起来,渐渐转成激烈的涌动,冒起白花花的水烟。
火头叔喊:“下家伙喽……‘打旗’的过来喽……”随着他的话音的起落,高竖着背鳍的火头鱼由大到小,成数路纵队浩浩荡荡地开过来了,银白的水面一刹那变成了黑河。这些火头鱼面对突然的袭击和贪婪的捕捉不惊慌,不停顿,不犹疑,不回头,仍排列整齐,高昂着凶猛的头颅朝网撞击。前边的队伍减员缺额了,后边的立即补充上来,直到把拦网撞得稀巴烂。这些“打旗的”头甲比铁硬,背与肋间的三角背鳍比钢刀利,不论是麻质网、丝质网还是尼龙网,就是拦河扯上铁丝网,也阻扼不了这些开路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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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恩公谣下篇(9)
火头叔高喊:“‘扛枪的’过来喽……”
“扛枪的”是戈牙鱼,又称枪鱼。这种鱼靠背后一杆尖锐的长枪自卫,这种鱼无论大小统为黄色,此刻的水面便由黑转黄。
火头叔又喊:“‘耍刀的’过来喽……”
“耍刀的”是螃蟹的别号。
火头叔喊:“‘带子’飘来喽——”
“带子”是鳝鱼。
火头叔喊:“‘镖子’飞来喽——”
“镖子”是泥鳅。
火头叔最后通报的是:“‘压阵的’过来喽——”
“压阵的”是老鳖。成群结队的老鳖,把亮亮的恩公河染成墨绿色。火头叔在上游主要是通报信息,告诉人们啥鱼过来了,该使唤啥家什。一物降一物,啥家什拿啥鱼,这时很有讲究。譬如,对付“打旗的”用撒网;对付“扛枪的”用抬网;对付“耍刀的”用搬网;对付“压阵的”,却要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大开绿灯放行,眼睁睁地望着这些“大圆盘”、“小圆盘”们挤挤扛扛地顺水而下。恩公祠精干的渔手们,则神情肃穆,庄重兀立,如同在观礼台上检阅仪仗队。
因为老鳖大补,又能防癌治病,价钱已经涨到几十元一斤,并且还在一路飙升。这满河漂的都是哗啦啦的人民币呀,就有人眼热心动,把持不住嘴开始唧唧咕咕。但立即遭来斥骂:“娘那个腿,光有钱心没有后心,连祖宗都不要了,得罪恩公想家灭九族吗?鹰爷怎么死的没听说吗?不知道吗?”于是,就不再有人敢吭声了,连忙做虔诚恭敬状,行注目礼,望着恩公们大摇大摆地游过去,再游走游远……几十年过去了,此习俗一直沿袭着。
这日,天麻麻亮时,吕叔把我唤醒说:“过鱼哩,快预备逮鱼的家什,火头叔已经扎好架势了。”我麻利地爬起来,掂起一只抬筐,一溜烟儿地跑到河边,只见火头叔和吕叔已经下到齐腰深的水里,奋力推着一面簸箕网。这网前边张着一个挺宽的簸箕口,口底紧贴着河底,凡进来的鱼就休想溜掉。因为正是黎明一阵黑时,水面上雾气浓重,看不清过的啥鱼。我攥着手电筒也不敢照,因为在弄不准过的啥鱼时是不能有亮的,否则会使鱼炸群溜号,甚至败兴到连只蚂虾和水拖车也见不着。火头叔和吕叔各持一边的网杆,移动艰难、负荷太重的模样如同两头用劲拉犁的水牛。我问:“过的啥鱼?”吕叔说:“像是带子……”带子就是黄鳝,这玩意儿就一根独刺,一骨碌细白的嫩肉,特别特别香,特别特别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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