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 (第2/4页)

地望着它,突然想到了一个大黑獒那日正在想的问题:他这么快地来到它跟前,他想干什么?他是不是不希望它醒过来?可是事实上它已经醒了,他应该怎么办?它无疑是一只恶狗,它咬惨了他,它是冈日森格的最大威胁,它最好的去处就是死掉。父亲这么想着,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是完好无损的,它虽然没有牛力马力狗力,但掐死毫无反抗能力的大黑獒那日还是绰绰有余的。

大黑獒那日似乎明白父亲在想什么,冲着他的手低低地叫了一声。

父亲摇了摇手,同时咬了咬牙,好像马上就要动手了,但是突然又没有了力气和勇气。没有力气和勇气的原因是父亲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恨它,父亲天生是个喜欢动物尤其是狗的人,他不能像报复人那样报复一只狗。父亲放松了咬紧的牙关,搓着两只手,坐在了地上。

大黑獒那日立刻明白了父亲心理的变化,扬起的大头沉重地低下去,噗然一声耷拉在伸直的前腿上,疲倦地粗喘着气,躺歪了身子。父亲望着它,内心不期然而然地升起一丝柔情,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大黑獒那日蓬蓬松松的鬣毛。

大黑獒那日再次扬起大头费劲地扭动着想咬那只手,咬不着手它就撕扯父亲的衣服。父亲不理它。他把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的手上,手在鬣毛里滑动着,开始是在毛浪里轻柔地抚摩,慢慢地变成了挠。他在它的脖子上不停地挠着,挠得不痒的地方痒起来,痒的地方舒服起来。脖子的舒服就像涌出的泉水一样扩散着,扩散到了全身,扩散到了内心,而舒服一进入内心就变成了另一种东西,那就是好感。藏獒是很容易产生好感的那种动物,它们有老虎狮子的野蛮凶猛,却很早就被人类驯化,甘愿为人类服务,就是因为它们有着老虎狮子没有的接收感情和表达感情的神经系统,它们的潜质里最最活跃的便是对人类产生好感的那部分因子。

不知不觉地,大黑獒那日的大头不再费劲扭动了,牙齿也不再撕扯父亲的衣服。它感到一种痒痒的温暖正在升起,一种忍受伤痛时来自人类的慰问正在升起,突然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也许并不一定是个面目可憎需要提防的阴谋家,至少在此刻,他并不想报复性地加害它,而是想讨好它。它不喜欢他的手接触它的皮毛,却非常喜欢这样的接触演变成一种舒适的享受和讨好,尤其是陌生人的讨好、仇人的讨好,这是它战胜了他的证明。它把头放在了伸展的前肢上,静静享受着暖洋洋的抚摩,那只没有受伤的眼睛和那只伤得很重的眼睛渐渐蕴涵了非常复杂的内容:容忍你但并不一定接受你,不咬你但并不一定喜欢你。它是西结古草原的领地狗,它唯一忠于的只能是西结古的土地和人。可是你,你是什么人?

老喇嘛顿嘎进来了。大黑獒那日朝他摇了摇尾巴。老喇嘛顿嘎一看大黑獒那日醒了,而且在父亲的爱抚下显得非常安静,高兴得甚至给父亲鞠了一个躬。他转身出去,拿来了一些切成碎条的干牛肺,交给父亲,做了一个吃的动作。父亲拿起一条牛肺就往自己嘴里塞。顿嘎摆摆手,指了指大黑獒那日。父亲明白了,这干牛肺是喂狗的,就一条一条往狗嘴里塞去。大黑獒那日吃着,显得有点费劲,但仍然贪馋地吃着。

老喇嘛顿嘎出去了。他是西结古寺专门给领地狗抛散食物的,他爱护领地狗就像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他高兴地离开了僧舍里的大黑獒那日和父亲,把自己的想法迅速散布到寺院的各个角落:那个客居在西结古寺的汉扎西,是个肚量很大的心地善良的喜欢藏獒的不加害仇狗的人,这样的人带着雪山狮子的化身来到了青果阿妈西部草原,美好的事情就一定要发生了。而且汉扎西居然想吃干牛肺,草原人自己从来不享用牛肺羊肺,牛肺羊肺是专门用来喂养狗的。他想吃牛肺,说明他前世也是一只狗,一只大狗好狗,一只灵性的狮子一样雄伟的藏獒。藏獒吃了牛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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