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 (第3/4页)
表店孤零零地立在一片废墟之中。没有了邻居的屏障,一下子变得丑陋不堪,摇摇欲坠。它的负隅顽抗成了与政府的一场不对称的战争。街上人山人海,叶氏父女却躲在自家屋内死守。我从办公室溜了出来,在叶家门前不远处看这场精彩大戏。望着昔日早已大开而此时却紧闭着的店门,我猜想里面的主人自我感觉已与上甘岭的勇士相似:视死如归,人在阵地在。甚至还有《英雄赞歌》之类的背景音乐在心中回荡。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与一个城市同行(6)
然而全体市民都盼望现代化,盼望由宽阔大街和高楼大厦组成的漂亮城市。小城的破旧与土气早已让大家很不耐烦。政府显然是顺应和主导了这种集体意识。所以叶氏父女在政府与群众的高度团结面前显得过于孤独。他们的愤怒、呐喊与哭叫显得格外微弱和徒劳。事实很快就证明了他们不过是螳臂挡车,蚍蜉撼树。他们在全城干部群众同仇敌忾般的目光中被警察俘虏一样地带走。
叶记钟表店的拆除是绵阳当代城建史的封面。当它被费力地翻过去之后,绵阳的拆迁工作就势如破竹。在被称为绵阳王府井的北街,那些祖传的铺面几乎一夜之间被铲除,主人都被集中安置到了御林坝、沈家坝那些边缘地带。有2200年历史的古城,最终成了一个最不抵抗的城市。老街整条整条地消失。那些历史、故事和秘密细节被夯入了地下,并叠压上高大的楼房。这个时期的楼房造形都惊人地相似。一片居民区就像是一个木匠打造出来的一批柜子立在那里。整个城市成了柜子的集市。阳台则是打开的抽屐,上面晾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和裤头,偶尔还有人头晃动,让人窥见里面盛着的市民们的新版生活。
叶记钟表店的地基上盖起了一幢宿舍楼,我后来也搬了进去。因此女儿呱呱坠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有水泥板和瓷砖。对旧式民居的自在、贴近和浓浓的祖宗气息,她们这一代人永远无法体验。没有邻居,没有玩伴,她只有由布娃娃和玩具动物陪伴的童年。
有一天楼下有卖小兔的农民经过,恰巧被女儿看见。她属兔,自以为这种可爱的小动物是她同类,让我不得不买。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城市并非兔的家园。它只能活在田园牧歌里,活在童话里。而现在,它挤进了我的生活,把我的阳台霸占为它的卧室和厕所。它成了我家的入侵者。它吃得多,长得快,拉得也多,一开门就臭气熏天。这样一来它就与我不共戴天。我把它带往它的刑场——农贸市场,其时它眨巴着眼睛,动个不停的豁嘴似在娓娓倾述它那些天真烂漫的心事。但是这已经无法打动我。它最终还是被一个杀鸡的胖女人屠杀。我没敢告诉女儿真相。她一直以为我把小白兔送了朋友,为它找了一个更幸福的家。我也没有告诉女儿这幢楼下压碎的钟表店。我更没敢告诉她,修这幢楼时一块预制板断了,砸死两个民工,死人的位置很可能就在我们这个单元。
我的城市社会
进入九十年代的中国城市都在疯长,像春夏之交的植物。在我所在的城市,长得最蓬勃的是叫长虹的工厂。提到长虹首先是因为感恩。当年我是提着父亲当年提过的破箱子进入这个城市的。那里面装着我全部的财产,我的家。是长虹股票让我走出了穷人的行列。就是现在,我若干分之一的工资也来自长虹的纳税。我曾很多次出入位于跃进路的长虹厂区。有时是被领导派去办事,有时是应邀前去帮忙炮制文章。那时,它只是临街一溜三层办公楼,里面若干幢车间厂房,多年不变,仿佛时光还停留在五十年代。在倪润峰颇寒伧的厂长室里,当我首次听他说起要将长虹建成“中国的松下”时,我被吓了一大跳,以为是他计算机一般的脑袋也出了问题。然而后来的事实说明,脑袋有问题的是我。不,是上帝给了绵阳一个不可思议的倪润峰,一个不可思议的长虹。是他率领这个工厂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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