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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知道容若一人而已,殊不知清词大家各有锋芒、各擅胜场,济济为一大观。

诗词,从唐宋以降,一直是在发展着的。单以用典手法论,唐诗之中,李商隐算是用典的大家,但比之宋词里的辛弃疾,李商隐的诗句基本就算是白话了;辛弃疾是宋词中的用典大家,但比之明代吴伟业的歌行,辛弃疾的词也该算是白话了。个中缘由,除了艺术的自然发展而外,诗词作者从艺术家变为了学者,这也是一个非常主要的原因。大略来说,宋诗之于唐诗,就是学者诗之于诗人诗;清词之于宋词,就是学者词之于文人词。学养被带进了艺境,向下便流于说教,向上便丰富了技法、拓宽了境界。但遗憾的是,这等佳作,因其曲高,便注定和寡,总不如〃床前明月光〃和〃人生若只如初见〃这类句子那样易于流传。

我们常说时间是一面筛子,但这面筛子并不总是汰沙存金,却往往淘汰掉阳春白雪,保留得下里巴人。对于歌者而言,〃若有知音见赏,不辞遍唱阳春〃,这不是孤高,而是寂寞。曲高则注定和寡,这是千古铁律,概莫能外,雅俗共赏的例子毕竟凤毛麟角。

是呀,说不定几百年后,人们研究我们这个时代的〃古典文学〃,名篇佳作也都是从流行歌曲和畅销书的排行榜里出来的呢。

第48节:临江仙·寒柳(飞絮飞花何处是)(1)

十三

临江仙·寒柳(飞絮飞花何处是)

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

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这是一首咏物词,咏的是寒柳。

柳树实在是诗词吟咏中一个永恒的主题了,几乎和爱情主题一样古老而泛滥,所以,要能写出新意确实是有很大难度的。但,这会难住容若吗?

会不会的问题先放在一边,我们首先需要面对的是一个前提性的问题:老调一定要写出新意吗?

是呀,诗词作品为什么一定要写出新意呢?

我们不妨想像一个场景:容若正在写着悼亡词,正在怀念着逝去多年的发妻卢氏。容若写了一稿,摇摇头,撕掉,说:〃和元稹的悼亡诗差不多呀,不行,推倒重来!〃……如果真是这样,词,便真的只是一种〃创作〃了。

容若填词,是要独抒性灵的,情之所至即词之所出……即便落进窠臼,那又何妨,不过是不被流传而已;即便新意迭出,那又何妨,不过是不期然的彩票而已。词,就是我的灵,它天真无邪、不通世故,只知道在我的笔墨之间恣意狂欢,它只是一个孩子,仅此而已。什么这个派、那个派,什么这主张,什么那主张,都只是旁观者的分析罢了,就像,在音律学出现之前人们便会唱歌,在诗歌理论出现之前人们便会写诗,一个在海边尽情享受着深呼吸的人不一定需要了解有关氧气的科学知识。

所以,对容若来说,无论是老生常谈的话题,还是前人未及的话题,只要有所感,就会有所发。词,独抒性灵,而性灵是拒绝机心的。

〃飞絮飞花何处是〃,咏柳咏柳,开门见山:柳絮呀,随风飘到哪里去了呢?花儿呀,随风飘到哪里去了呢?……咦,说柳絮自然应该,毕竟是咏柳,可这个〃花儿〃是从哪里出来的呢?谁见过柳树开花呢?

是呀,柳树难道也会开花吗?……嗯嗯,从科学角度说,柳树确实是开花的,但我们很难说容若这是把科学带入了诗词,因为,他说的花,并不是柳树的花,而是杨花。

可是,杨花,好像也不大通哦。明明是咏柳,怎么突然出来个杨花呢?

正确答案是:杨花和柳絮其实都是一回事,都是柳树上飘飞的那种一团一团的白色绒毛,现在还很常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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