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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他千方百計的打聽了我的地址,要來見我,有話要說,又未嘗不可。
我一直不氣地,要氣他是一個長篇的故事,先得氣我自己,得從十年前開始氣,不不,我並不氣任何人,尤其是現在,更加沒有必要,因為明天我就要離開英國了。明天我要結婚了呢。
一部車子壓著雪,在小路上停了下來,我在窗前看見他下車,是熟悉的身型,他付了帳,抬頭看了看,我向他招招手,他也招了一下手。
沒見這些日子,對他始終有種親切的感覺,仿佛又回到以前年輕而愚昧的日子去了,如何為他痛哭著煩惱著,又如何為小小的事情高興著。這些日子是永遠不會回來的了。可是始終是親切的。
我先開了門,冷風噴進來,還夾看雪花。
他捏著手,在門口脫了帽子,「太冷了。」他說。
他抬頭看我,他並不怎麼見老,鼻子仍是筆挺的。我連忙微笑:「請進請進。」待他進來了,我關上了門,又替他脫大衣。
他慢慢踱到窗門前面去,站在我剛才站的地方。「好屋子!好景色,這幢房子很貴吧?」他轉過頭來。
「我不知道,」我坦白的說:「這是暫時租的,其實也不會很貴,三四萬鎊而已。」我問:「仍是喝拔蘭地?有很好的拔蘭地。」
「謝謝。」他說:「住在這裡,很好吧?」
「好極了,住了三個月,那風景是無可比擬的,初秋搬進來,看著樹葉跌下來,看著滿地的黃葉,然後紛紛的雨變成紛紛的雪,可惜明天要走了。」
「靜真好。香港……香港是一個瘋子住的地方,什麼也沒有!」他忽然憤怒的說。
我溫和的笑,「不會呢,香港對你我都還不薄,況且你應該最明白,香港有的是燈紅酒綠。把別人搬到這裡來,怕也就悶瘋了,我……你是知道的,我只要有一間屋子就可以了,況且是這麼漂亮的屋子,看不厭的風景,織不完的毛衣,冰箱裡又冰著吃不完的食物。」
我把酒遞給他。
他喝了一口。
「你一點也沒有變。」他忽然說。
「老了。」我說。
「你老了我豈不是更老了。」他說。
「男人不覺得的,沒有關係。」我說:「三十一枝花。」
「你也俗了。」
「我一向是俗的,」我坦白的說:「告訴你們也不相信。」
「脾氣像是太好了。」他說。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是的,年紀大了,仿佛沒有什麼可氣的事,以前小的時候,太自我中心,說真的,那幾年……把你害慘了。」
「那是我的錯,沒機會讓你開心。」他又喝一口酒。
「你別說,發脾氣管脾氣,開心還是開心的。」
「我對你……不好。」他說:「我並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說什麼誰好誰不好呢。」
他也沉默了。仿佛是有點心事。
「你怎麼看我來了?這麼遠的路,光是火車也七八個小時呢,累都累壞了。」
「在倫敦下了飛機,馬上轉火車,並不想停下來。」他說。
我舂著地。忽然之間,那幾年像沒有過,他又成熟了,出去混了那些日子,他並沒有混出名堂來,到頭來竟找不到一個說話的人,於是他又成熟了。
我問:「家人還好吧。」
「記得你以前說的話,都應了呢,妹妹跟一個小阿飛泡在一起,弟弟並不爭氣,母親進了醫院,一次一次的開刀,父親去年去世了。」他背著我說。
我默然,家都是這樣的,有什麼稀奇,要爭氣大家爭氣,不爭氣大家斗撒賴,因為此刻他與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只是說:「誰不與阿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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