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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待至今日,我不過是她一個不相干的遠房表弟而已。
我覺得很乏味。真的白來了。
況且她沒有送我去車站,我叫了街車。她站在門口,平房的門口是雪白的,她那件棉襖是紅的,我向她擺擺手。她進屋子去。
車子到了火車站,我買了票子,問是哪一列車站,服務員向前指了指,我便向前走,一直走。
一卡一卡的火車,我一直走,一卡一卡的火車。
然後我憑意識上了車,挑了個位子坐下,看看表,五點一刻,車子五點半就開。我閉目養神。真是白來了,她嫁得與所有的女人一樣,非常的開心,非常的慶幸她得到了買主。這使我非常的傷心。
火車移動了,我很疲倦,一小時零一刻鐘以後,我可以回到黑池,到我那十全十美的宿舍里睡一覺,然後醒來之後,就什麼事都沒有了,有時候睡一覺可以解決很多煩惱事,我閉上了眼睛。
火車移動著,移動著,移動著。
無論如何,我是不會有希望的。即使她一輩子不嫁,我一輩子不娶,也是沒有希望的。況且她也變了,以前她是那種「天缺一角有女蝸,心缺一塊難再補」的人物,現在她只求住一間豪華點的平房而已。一個人是會變的,我不能要求她還維持十八歲的模樣。況且她不是一直微笑著嗎?她一直在微笑。
我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我看表,七點半。
七點半?
七點半!
火車還在動,我跳起來,怎麼可能?七點半?早就該到了,火車不過開一個多鐘頭就到黑池了,這輛車去什麼地方?我推開了窗門一看,外面都是黑的,只聽得火車隆隆響。我跳起來,抓住了一個服務員問:「這車去哪兒的?」
那人詫異他說:「蘇格蘭,先生,蘇格蘭。」一副蘇格蘭口音。
我的媽呀,我幾乎吐出血來,蘇格蘭,我上錯車子了,怎麼會到蘇格蘭來了?我呻吟一下,怎麼回去呢?我必需馬上下車。
我立刻走到車門去站定,問下一站的地點,結果他們說了一個小鎮的名字,我隔了十分鐘,便下了車。
奇怪的是,我並沒有什麼害怕或是憤怒,也沒有心灰。我很少碰到這種事情,迷了路,在蘇格蘭邊境,我要趕回黑池,明天有一節課要上,很重要的,但是我沒有著急。很奇怪,我沒有著急。
平常我是一個很緊張的人,可是這次我很冷靜。我再看看時間,最後一班火車已經沒有了。怎麼辦呢?叫計程車?沒有那麼多錢。順風車?站三個小時未必有人載我。怎麼辦?袋裡有十鎊。
我站在車站上,風很緊,我拉了拉圍巾。
有霧。
我坐在長凳上。
然後我發覺長凳那一頭也有一個人坐在那裡。
是個外國女人。
金色的頭髮如一幅畫般,又如馬鬃,飛揚在風中霧中。包在雨衣中的身型還顯得纖細。她轉過頭來,倒是一張清秀的臉,如一個女學生般,大眼睛是一種透明的淺色,是藍是灰,看不清楚,天色很黑了,路燈又不明。我呆呆的看著她。
她的大眼睛是無可奈何的,幽幽的。
我沒有出聲。
她問我:「等人?」
我答:「我乘錯了車子。」
「真的?你原先去什麼地方?」她問。
「黑池。」
「我也乘錯了車。兩列車排在一起,一輛去黑池,我上了去蘇格蘭那輛,結果在這裡下了車。」她聳聳肩。
我笑了,天下這麼巧的事。
她一張臉倒是很清秀的,沒有一般洋女人的粗糙可怕,而且沒有搽得紅顏綠色。我嘆了一口氣。
我問:「我們應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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