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 (第3/4页)
休假,工作单调重复,若是质量不合格,还要继续永无止境地修改,而钱却是一毛五毛地往里赚,让人充分体会到了赚钱的不易和艰辛。夹脚式拖鞋让她的脚起泡;粗糙不堪的尼龙衫让她的皮肤过敏;漆黑的润滑机油,让她的手粗糙,这些原本都是无关紧要的,艰难的日子里没有谁能过得行云流水,但因了阿甘这点因由,一切不足为道就变成津津乐道了。更可笑的是,阿甘婶为了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苦主的形象,更不惜在人前搬弄自己的是非,俨然将母亲视为夺夫之敌。母亲试着解释、融入,可解释就变成了掩饰、心虚。在这个是是非非的舞台上,母亲就像是穿错了水晶鞋的高贵公主,别扭得像个跳梁小丑。那些喜欢搬弄是非的女人,更在带着一种探索僭越的精神不断地探讨着她的过去,她成了乡里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弃妇。或许正应了那句话,寡妇门前是非多,而且她是一个有美貌有“身价”的寡妇。她向来都不丑的,她还不到三十岁,正是女人盛放的年纪。
我一直觉得母亲后来的选择,或多或少都跟这群女人脱不离干系,倘若这个世道能给她一些宽容,或许人生会是另一种模样,只可惜任何假设不过是一种无能为力的安慰罢了。母亲在她盛放的年纪,就在这片盛放的流言蜚语中结识了工厂的老板。
工厂的老板是个日本人,据说在抗日还没胜利的时候就进驻中国,趁乱敛了一笔不小的财产,之后才成为工厂的老板。母亲后来成为了他几个情妇之中的一个。只是当时,我还不知道。
我看着她把当年的衣服重新从柜子里拿起来,重新描眉、画唇,我看着她渐渐蓄起来的长发,看着她重新欢喜雀跃的心情,看着家里逐渐多起来的各种零嘴,贫瘠正在褪去,繁华正在入侵,可我的心却像死了一样。或许我是高兴的吧,母亲似乎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方向,她就像涅槃重生的凤凰,说不出哪里美,却锤炼得更让人沉醉,只是这沉醉更像是酒醉,虚无缥缈。母亲终于不用再在艰难的流水线上苦行,艰难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一切,都是她天生的恩赐,是有些人无论如何苦修都得不到的。她再次变成了别人高山仰止的对象,在村里深居简出。那一扇眺望远方的窗户,既是她的桎梏,也是她的保护。她躲在里面,就可以对外面的世界充耳不闻。
倘若我没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话,或许我也可以像母亲一样就带着这片厚重的壳,躲在这个安全的区域里,对外面的世界不闻不问。然而我还是什么都看见了什么都听见了。就在那一片河岸上,那个绰号叫鼻涕虫的孩子,叉着腰迎着风,一面狠狠吸了一把他那流到嘴唇上的鼻涕,一面赤裸裸地将真相说了出来。他说:“姬鸣凤的妈妈是个婊'子!哈哈哈哈哈……”
随之附和的哄笑声一下就炸开了,回荡在我的耳朵里像响在水下面的鱼雷,总隔着一层什么。每个人的嘴巴都在动,却什么都听不清。我头脑一热,腿便跳起来,伸手一推,他就从河岸上摔下去了。大家都愣住了,好一会儿,磕得鼻青脸肿的鼻涕虫躺在河岸下,好半天才大声哭喊起来。“啊!我的腿……姬鸣凤杀人了,姬鸣凤要杀我了!”他想站起来,但又倒下了。梨花带雨的脸上合着两条青青的鼻涕,被他反手擦在脸上。我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呆掉了。鼻涕虫,就是阿甘的儿子。
那一天,阿甘婶骂骂咧咧地骂我是白眼狼,说我恩将仇报,在大庭广众之下细数那些她臆想而来的阿甘曾经对我们的恩惠。阿甘只是用一种陌生人的眼光望着我,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那时候我似乎明白母亲听到我拿了阿甘的钱之后为何那般盛怒了。这世道,是非黑白可以本末倒置,子虚乌有可以煞有介事,欠债人追债又有何稀奇呢?
母亲只是静静看着,时而紧一紧她那件好看的衣服,没有起风,但她的嘴唇是青紫色的。她没有还嘴大骂或者争辩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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