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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姐的啥时候跟你说过一句假话?”繁丽又问:“我自己为什么不知道?”家慧说:“我也正想问你呢。”繁丽攥着她的手,又把眼睛闭上,无声地哭起来,两片嘴唇一阵乱抖。家慧说:“快别哭了,你一哭,肚里的孩子就知道。”

到了晚上,在家慧和玉芝的劝说下,繁丽头一次坐起来喝了小半碗稀饭,并把章达宣开的药也喝了半碗,一家人这才悄悄地出口长气。

家廉下葬的第三天,家礼上床后翻来覆去睡不着,刚迷迷糊糊合上眼,隐隐约约听见外头有人喊门。家礼一下惊坐起来,猛不丁以为是找益生堂抓药的,定定神才想起益生堂早倒号了,再不会有人半夜拿着方子来叫门了。正要躺下去继续睡,外面叫门的声音竟又响起来,这次他听得真真切切。“大哥,大哥,开门哪。”他翻身下床,披件衣服就往外跑。吱呀一声拉开门,却什么也没有。他跨过门槛,探身向街巷两边看看,路静人稀,街对面的铺板关得严严密密,黑黑地像一堵墙竖在面前。他慢慢关上门,背靠着门扇再细听,却什么也听不到了。猛然想起刚才听到的声音不是家义,竟像是家廉,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回屋悄悄说给玉芝听,惊得玉芝浑身爆起一层鸡皮疙瘩,说话都走了调。“啥?啥?”她用手抚着胸脯,说道,“你别装神弄鬼地吓人了。”家礼沉着脸说:“人死三天回煞。算一算,今晚正是家廉走的第三天。”

玉芝一听回煞,更是神情大变。按茅山旧俗,人死之后,报庙回来,需由道士操办,做一假人,置于凳上,地上放盆清水,接亡魂回来洗脚。玉芝还记得父亲去后,家里也做过道场。只听道士的铜锣一响,全家老少,无论男女,纷纷回避。都说此时若避之不及,就会撞煞倒地,被祟气所扰,口吐白沫,不省人事。玉芝心想,难道家廉此番回来,就是“回煞”?她摇着头,依然不愿相信,说道:“是你自己听岔了音吧。”

家礼说:“不是,我听得真真切切,就是家廉的声音。”

玉芝翻身坐起来,对着窗户不停地作揖。“老三哪,你有儿子了,你知道吗?你已经走了,就别再回来,免得吓着屋里人哪。”家礼打断不许她往下再说,提醒她:“小声点儿,当心叫繁丽听见。”

不想吃早饭时,繁丽悄悄问他:“大哥,你昨晚听到什么动静没?”家礼看着她,一时愣在那儿。繁丽把声音压得更低,说道:“我好像听见家廉在叫门,想想不可能,也没起来。后来又好像听见门响。”家礼掩饰着惊恐,装糊涂说:“是吗?我咋没听见?”玉芝惊魂未定,在一边儿半句话都说不出。

益生堂 第一章(55)

家廉死后,益生堂的房子就像一个进入暮年的老人,彻底冷寂下来。繁丽还是很少说话,走路步子又轻,出出进进地像个影子。家礼莫名地感到屋里有一股子阴冷之气,好几次他坐在堂屋里,听见门口有脚步声,抬头等着细看,却什么也没有。

没过多久,四川万县来了一封信,是繁丽大哥写来的。他们那儿也划了一大批右派,不少是学校老师。孟繁荣知道妹妹和妹夫都是教书的,不免惦记,来信一是问问情况,二是提醒他们祸从口出,少说为佳。繁丽读了信,将自己关在房里大哭一场。家礼和玉芝坐在堂屋,默默垂泪,都不敢过去劝她。这是家廉安葬后,她第一次出声地哭。哭过之后,情绪倒慢慢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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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一九五八年下半年,全国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大跃进。茅山城北的广场上,竖起一座座土垒的小高炉。城里居民响应号召,把家里好好的铁锅、烤火的铁火盆敲碎了,送到广场上来炼铁。茅山中学也在一夜之间建起了石灰厂、墨水厂、化肥厂、蓑衣厂、麻绳加工厂。家义得到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在学校负责试验田的播种。全校都盼着这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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