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部分 (第2/5页)
父亲说:“一百岁呢?”
二老爷说:“要真到了生活不能自理,我就去摸电门。不麻烦别人,也不委屈自己。”二老爷自我了断的人生观,给父亲留下深刻印象。他讲完这段陈年往事,咕噜咕噜地喝了口茶,严肃地对我说:“这场车祸,不见得是意外。”如果二老爷是自杀,那么他打姥爷的行为,就可以得到合理解释。打姥爷,是为了不让姥爷想念他,至于指甲淤血的问题,只是个借口。
父亲的分析令我欣慰。私下见二老爷,令我蒙受巨大压力,如果二老爷打姥爷是出于善意,那我就没有背叛姥爷。
父亲喝完了茶,嘱咐我:“下次开会,最好能铺上块桌布。”就又回到床上。
几天后放了暑假,美院开办了连上二十天的美术班,我和Q都报名了。母亲安排我住进姥爷家,因为姥爷家离美院更近,可以节省上下学的时间。
整日面对姥爷,我实在没有勇气再去见二老爷。我只能相信,二老爷挨的闷棍是他的幻觉。我想:等二老爷死了,我会把父亲的分析告诉姥爷,二老爷将会被原谅。
但事情并没有如此进展,二老爷活了下来。
二老爷说车祸是意外,令自己丧失了被原谅的可能。他克服了小脑萎缩,拄着拐杖来到姥爷家,掏出七十块钱给姥爷,说:“遮遮羞。”然后向姥爷提出,想在姥爷家度过晚年。姥爷回答:“咱们老了,还是跟着各自的孩子过吧。”把七十块钱还给二老爷。
我当时正在姥爷家,目睹了这一情景。二老爷吃完晚饭后,姥爷让我去送二老爷到车站。我和二老爷出门后,都无心说话。
二老爷面部仍有光泽,看不出是大病初愈,只是迈不开步,两脚在地上蹭着。多年前,他在戈壁监狱面对我父亲时,还是十足的强硬,但他真会老。他从公园到我家、到姥爷家,经历了两次家庭生活,必然软弱。
走到车站,他对我说:“我病的时候,你去看我,把我抬到床上,我还记得。”我:“不是我抬你的,是二舅。”他:“是你,我记得清清楚楚。”他上车,走了。
车站到姥爷家,需穿过一片卖水果蔬菜的市场。看到摊位上的南瓜,我恍然想到:“如果当初我把挨闷棍的事情直接告诉姥爷,姥爷肯定会把二老爷接回家中,二老爷将在姥爷家住下来。挨闷棍,也许是二老爷的谎言,那是他回到姥爷家的计策。”二老爷临走时说“我记得清清楚楚”,不是指的是谁抬他到床上,而是指让我传话这件事——他是在责怪我。
回到姥爷家,姥爷正在翻一本字典。这是一本医学字典,他指着一方词条对我说:“人犯心脏病,转瞬间会血液逆流。死于心脏病的人,手指甲也是黑的。”
【十一】
我无心再练二老爷教的拳术,整个暑假都在画画。Q还是坐得很低,K还是站在楼梯口,没有丝毫变化。
过了秋天,到了冬天。父亲年轻时的同事给他打来电话:“社长来了,想看看大家。”社长是他们年轻时共同仰慕的一位姑娘。父亲迅速起床,把自己梳洗干净。母亲听说过这位社长,执意要跟去看看。
我放学后,他俩仍没回来。到晚上七点,响起敲门声。打开门,不是父母,却是二老爷。他胡须肮脏,脸色蜡黄。我心中暗叹:他脸上的光泽消失了。
他:“你父母在么?”我:“什么事?”他:“我和你二舅分开吃饭,有点活不下去,想找你父母借点钱。”我给他掸去身上的雪,领他到我的房间。看着他曾经睡过的床,他说:“我那边生活条件差,几个月没洗过澡,这床我不能睡了。”他从郊区坐车来要一个小时,应该坐得腰酸腿疼。我没言语,扶他躺下,帮他脱去外衣,登时闻到一股腥臭。
我到厨房,看有剩饭,就切了些香肠,一块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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