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頁 (第1/3页)
第六章夜茶品夢 10示眾兩百里,反面教育絕古今;大膽呼同志,右派哼唱花鼓調2
以前,我總以為,今後管理我們的人,大概都是些手執鋼叉皮鞭的牛頭馬面,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們這些同類項合併在一起,應該都是他的專政對象,沒想到他竟這般面不善而心慈。他長工出身,員,國家幹部,應該屬另一類,沒想到他竟然稱我們為「同志」,稱我們才高八斗,是他的先生,讓我們自己管理自己,我居然還當上了副中隊長!他要我給大家分配勞動任務,說完轉身走了。大家都不禁面面相覷,張口結舌,不知說什麼是好。
頭上的千斤重壓掀去一半,心裡的愁雲也就驅散了八分。我抬頭放眼遠望,千頃波濤,萬里平疇,這是一個多麼絢麗多彩的世界!太陽升起來了,天邊飄浮的彤雲,水上蒸騰的紅霧,交相輝映,溢彩流光;晨風吹皺的浩淼的水面,似千萬匹彩綢在陽光下輕輕地抖動,閃著細碎的金子似的光芒;頭上,白鷺舒展羽翼爭上下,有如隆冬片片飄雪花;眼前淺水湖裡野鳥覓魚蝦,嬉戲追逐聲嘰啞;間有幾葦漁舟滑過碧琉璃,漁歌悠悠飛天際。靠近水邊,蘆葦無憂無慮地遍地生長,築就一圈綠色的城牆;中間碧草沒脛,恰似龍宮遍地鋪綠氈;綠氈上稀稀落落的幾點褐色草房,又如草叢中長出的蘑菇:整個湖洲,真是一幅巧奪天工的刺繡,一個美如夢幻的童話。
目睹大自然如詩如畫的壯觀景象,我更深地感到人類社會現實的卑污嚴酷,我們雖然也號稱萬物靈長,其實與牲畜何嘗有什麼區別。我們居住的幾所草房,乃是鄰近的人民公社的生產隊的牛棚。牛棚雖有柱支撐,而房頂卻處處漏光,四面穿風無牆。地上雖然匆忙地草草鋪上了稻秸,可幽幽的牛屎臭時時噴鼻。這裡春夏漲水,一片汪洋;而秋冬兩季,水落綠洲裸露,周圍水繞波涌,與農田莊稼絕緣。春秋牛群在這裡可盡情追逐,無需有人放牧,是個天然的牧場。入冬天寒,湖洲朔風野大,主人怕它們遭受凍餒,就把撤回生產隊圈養。如今這裡圍墾開發為國營農場,集體的牛群當然只能撤走。我們是萬物靈長,就不應在肆虐的北風面前低頭,因此,我們就取代了牛大哥,將填補了冬天的空白,成了這裡的主人。據說,上帝造物,首先造人,以顯示人的高貴;可著眼現實,卻是牛貴人賤,可見上帝有時也一派胡言。湖洲四面波涌浪闊,古今中外,有哪座城池,有如此寬廣的護城河?憑藉天險,易守難攻,難怪宋代的鐘相楊麼,曾把它當作「水泊梁山」,作為聚義的根據地。到了近代,飛機、戰船、火箭問世,這兒雖無險可守,但它也無路與外界相通,用來關押囚徒,尚不失為最佳的選擇。據說拿破崙在剪除羽翼後,就曾囚禁在一個海上的荒島上,中國的聖哲們大概經過多方面的周密考慮,殊途同歸,才做出了這種無與倫比的睿智的選擇。如今已在湖洲的那一邊,萬人蟻聚,開條新河,讓原來的河水改道,擯除上游來水對新辟農場的壓力。後來又派人負土堙水,修條馬路,好運進拖拉機,開墾荒地。還在馬路入口,設置關卡,盤詰過往行人,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這裡也是個有多重保密功能的保險箱。我們這些政治犯被拋在這裡,好像裝進了密封的棺材裡、深埋於地下的死屍,就是發生強烈地震,它也不會散發出毒化別人的惡臭!
下午,建房的高級技師駕到,我們就分隊包幹,修葺草棚。中隊下分三個小隊,每個小隊負責修葺一所。大家先齊心協力,呼著「唉喲、哎喲」的號子,扶正歪斜的屋柱,然後分工勞作,一部分人效《詩經·七月》中描述修葺房子的方法,晚上搓草繩,白天爬到草屋頂上補罅漏;另一部分人則白天制草磚,晚上挑燈砌牆壁。我們將湖洲上茂密的湖草,貼地割去,把草根板結的草皮,斬切長約一尺,寬為八寸,厚兩三寸的草磚。砌牆時草磚與草磚的草茬相互咬合,只砌那麼一米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