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部分 (第2/4页)

觉得自己不过是个活得窝窝囊囊、走投无路才出家的蹩脚僧。天上没有神,名山没有仙,我这么做,无非是为了逃避现实骗自己。古人说,“盗亦有道”。我在虚妄的求仙过程中,也悟出了某些“道”。李太白构想的让虎鼓瑟鸾回车、着云衣驱风马的仙人聚居的金银台诚虚妄,陶渊明切盼的天高皇帝远、与尘世乖隔的世外桃园也未必有。可他们空绝古今的求仙学道的豪情,辞官归隐的睿智,犹如现代的隐形飞机,避开了集束炮弹的袭击,比起穷途痛哭阮籍,仰天长啸的岳飞,倒省却了多少事?说白了,求仙归隐,不只是他们,也是我用以避开嗡嗡争血的尘世,避开刀枪剑戟的坦克的铁甲。不过,求仙学道过程中,我也不是全没有收获。天上飘忽的白云,山涧的清冽的泉水,将我的五脏六腑洗得一尘不染,使我将名利抛诸脑后;而学道的坐禅练功,渐渐舒活了我的筋骨,康健了我的体魄:这就是我求得的仙,学到的道。竹海,如果你早摸到我现在的思想脉搏,上午我们睹面,你就不会像见到非洲的河马那般惊愕!

世事就是这么奇怪,看似十分柔弱的,却远胜无比刚强的。照常人的看法,我是无产阶级政党的县委书记,应该是坚硬的石头,池新荷的父母都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在他们熏陶下的千金,当然是水,不可能坚硬。可是我们搅和在一起,水滴石穿,她完全征服了我。也许你认为我是个窃玉偷香的花花公子,无条件拜倒在石榴裙下,这你就完全错了。因为池新荷不靠石榴裙去征服谁,我也不是任何石榴裙能征服的。她能征服我,就是凭借她那水滴石穿、锲而不舍的的执着,就是凭借她固执地认定的柔能克刚的至理。是她,使我这桀骜不驯的野马,变成了温顺的羔羊;是她,磨去了我的方棱、犄角,变得浑圆灵活,避免了无数的磕磕碰碰,才使我历经暴强烈地震,没有崩塌。也许你认为不可思议,她的性子本来躁如烈火,怎么会一下子来个一百八十度转弯,变得柔弱似静水?那是由于她的家庭的骤然覆灭,恶劣的环境促成了她思想性格的骤变。开始我也觉得很陌生,可是时间磨合了我们之间的裂痕,我对她,由怀疑渐渐转向理解,转向熟知,最终达于臣服。我不敢想象,要是没有她,在狂风恶浪的文化大革命中,我这只破旧窳败的小船能绕过如山的波涛,而没有沉于海底。由此我又渐渐怀疑自己,过去我虽然也高呼着革命的口号,其实自己远不是无产阶级。历史上漫画中头发如刺刀的希特勒,不也曾高喊着社会主义的口号么?可到头来他们是屠戮人民、屠戮社会主义、屠戮真理的刽子手。商店的招牌与出售的货物的优劣并不是一回事,“老王麻子剪刀店”的剪刀,不一定比“王麻子剪刀店”的好。工人农民不喊口号,可是他们的的榔头、镰刀,实实在在,是敲不碎、锤不扁、煮不烂的亘古不变的真理,它更贴近人民,更贴近社会主义。因此,我进而也怀疑那些一味高喊革命口号、枪口专门对准别人、甚至包括对准自己父、母妻子在内的人是革命者,而认定他们只不过是些如列宁曾说,市场上叫卖的最凶的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利欲熏心的骗子!我常常与池新荷开玩笑,在我们这个特殊的家庭里,不是无产阶级改造了资产阶级,而是资产阶级腐蚀了无产阶级。她也往往笑着对我说,“你这么不会叫喊,也算无产阶级?你不仔细闻闻,你身上哪有一点无产阶级的气味!世上彻底的无产阶级革命者多得很,但怎么也不会轮到你头上!”她的责难,使我的的确确认识到,世人的庐山面目难辨,真理的道路遥远。到“九·一三”林彪坠落到蒙古的温都尔汗以后,我更坚信她坚持的观点的正确。从此,我就心安理得地躲进“猪圈”成一统,不管世上的风雨雷霆、狂涛恶浪、春夏秋冬。自甘堕落,心安理地得做资产阶级的忠实的奴仆。

第六章(。dushuhun。)  夜茶品梦 29“猪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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