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部分 (第2/5页)

吧,妹对着山说,不歇。一路上,妹就果真未歇。她的腰脊弯着,像弓。他总以为他会突然听到一声山裂,然后妹就哎呀一声,倒在地上,腰脊如树枝般,咔嚓断了,两个水桶叮当叮当、叮叮当当地朝山下滚去。可是,妹的腰脊就那么弯着,且越发弯去,可却硬是未断,如骨中牵了柔韧皮绳,直到妹的两个水桶越来越低,将拖着地面,她也没有放桶歇息。

快到山顶时,太阳极低,仿佛伸手可摘。日光在黄土上晒一层灰烬,脚轧过去,腾起一层黄烟。妹似乎实在挺不住了,她就用力把担子朝天上一拱,换了肩,回头说:

“要是你能入党当支书,妹嫁给瞎子瘸子都成!”

说罢,妹又挑着水担上山,她努力把弯脊拱起来,把肩平端着,所以她就仰着头,眼盯着头上的瓦色天。

站着没动,中士忽然觉到肩上的水担重极,再不歇阵,腰骨就真要断了。他拿手扶到腰上,摸到骨头在他手缝间颤抖,慌不迭儿放下水桶,蹲在地上,望着妹妹一挺一挺走上山去,终于进了天里。

前面就是陈村。

陈村同样是百口人家,房子零散错落。树木倒旺:泡桐、槐树、杨树、榆树、椿树、栗树、皂角树等,都是北方山区的家常树,并无奇异,且成材者居少,多是歪歪弯弯扭扭,造一片树阴罢了。远看这陈村,在日光中,就如望见一块黑布飘挂在青青黄黄的坡面。

中士的衣服很扎人眼,在这热天,村人们的衫儿都是披披挂挂,似穿非穿,而中士却着了军裤、衫衣。衫衣扎在裤中,还拉出一点,半盖腰带,远看近看,都是从部队上转回来的。于是人来到陈村,一群孩娃、闲老就在村头接瞧。

他知道妹家住哪,可还是要问:

“我妹家住哪?”

“谁是你妹?”

“陈饼子家。”

“搬家了,村后头一户。”

中士想,幸亏多问一句,就踏着胡同,朝后村走去。胡同里几层绿阴,人走胡同如游在水里。有几个男孩娃,在中士前面跑着,不时回头张望。不消说,是到陈饼子家报说有人来了。

中士一身凉爽,在胡同里东张西望。这胡同极老旧,老是由各户院墙、后墙、山墙组成,墙上的泥片皆已脱落,蛛网在墙角结着,偶有一门一口,也躲躲闪闪,退到胡同墙后。去年的旧对联、旧柏枝还依然贴着插着,显着规矩。胡同里是板结的干泥路,一尺远坐落一个泥疙瘩,中士每走一步就如踏上了一座峰岭,一迈一迈很惬意,像城里人在铁路上踩枕木散步,不一会就把这破落胡同丢在了身后。

到将钻出胡同时,中士站住了。

妹妹在面前。

她倚在一方院落的大门框上,怀里抱着个约摸一岁的孩娃,两眼直勾勾地望着中士,身边站几个刚跑来的男孩,一动不动,一言不言,眼角有两粒清泪牢牢结着不肯落下。她怀里的孩娃,也一样望着中士,眼里满是疑光。

就这么,一阵好静,如一个村落都没了人样。中士始终看着妹的额门。妹的额门原先──三年前十七岁时光光洁洁,平平展展,眼下,冷丁儿就刻满了沟渠豁崖,像一片乱七八糟的世界。

有只知了从他们的静中挣扎着叫出了声,僵着翅膀飞走了。

妹把怀里的孩娃换了胳膊抱定,拉下布衫,盖严实露着的白奶。

“啥时回的?”

中士把目光拽回。

“前天。”

妹妹离开门框,朝前边走来。

“回家吧,站着干啥。” 。。

中士还乡(4)

中士朝妹妹走去。

“又搬家了?”

妹妹又站下,望着手中的孩娃。

“刚搬……叫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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