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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因為你沒有得到他,其實不是這樣的,即使你得到了他,你還是會不開心的。事實永遠如此,相信我。」

她含笑。

天暗下來了,天邊出現了第一顆星,她坐在我身邊,忽然唱起了一首童謠——「星兒亮,星兒明,今夜我見的第一顆星,希望我會,希望我能夠,得到我今夜許下的願望……」她的聲音是有點微微啞的,低沉的,正是我一向愛的聲音,我最恨女人用嬌嗔狀說話,因此她唱這童謠的時候,竟是這麼悲哀,仿佛真的把一切希望都寄在一顆星上。

我轉過了頭,不忍再聽下去。

她自己不覺得,她說:「我肚子餓了。」

於是我們去吃比薩餅,又是大家分攤的錢,我不與她爭,吃完了飯,我們喝了紅酒,義大利的紅酒通常質劣,但也顧不得了,我們還是一直走。高興的時候是什麼都顧不得的。

我說:「我是視歸如死的,你呢?」

含笑說:「不常常。有一時間,屋子裡有一個我愛的男人,他猶如一顆大樹那麼可靠,我愛趕著回家,我大聲叫著他的名字:『比爾!比爾!威廉!』然後他就會開了大門出來,我跳進他的懷裡,他常常說,我輕得像一根羽毛。他很高,很漂亮,很強壯,很有學問,他是我的教授,那段時間,我愛趕著回家。」

我聽著,隔了一陣子問:「他是那個陪你看《維納斯出世》的人嗎?」

她笑:「耶穌!他才不是,他連畫是什麼都不知道,他是個科學家。」

我又沉默了一會兒。我說:「你的男朋友很多。」

「是的。但是他們都走了,我一定有不對勁的地方,我留他們不住。」她無可奈何的說。

「所以你不快樂?」我問。

她不響,只是笑。「有時候我寂寞,每一個人我都想,不寂寞,誰都不想,但是我一年起碼寂寞三百日。」

「那並不太壞,有人一年寂寞三百六十五日。」

「誰?」

「我。」我說。

「你認為鮑蒂昔里寂寞嗎?他的女朋友,是否有一張他所畫那樣的臉?」她問我。

「我不知道,我覺得但丁應該是寂寞的,他只見過比亞翠絲三次。」我說。

「那夠了。」她淡淡的說。

我看著她的臉,我由衷的說:「是,夠了。」誰知道呢?我或者永遠不會見她第二次,但是我會記得她,我一輩子見著我父母,從來沒有好好的注視過他們的臉,有時候忽然一留神,有種恐怕感,仿佛他們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我一輩子裡都沒有見過他們。我最記不住的臉是我父母的臉,每次下飛機猛然一見,總是不知所措,他們大概也是吃驚的,所以在飛機場往往大家呆著,算是久別重逢的表情。真好笑。

「你涼嗎?」我問她。

「不涼。我不怕涼,」她說,「我也不怕寂寞,有一天寂寞離開了我,我會嚇死,哈哈哈。」

「遊客應該開開心心的。」我說。

她靠在石欄杆上說:「誰第一次做遊客?誰第一次談戀愛?誰第一次接吻?有什麼好開心的?對不起,我講話一向如此,我這口氣是跟我後母學的,她死了,我的口氣卻改不過來了。」

「我父母早離婚,」我說,「一向由叔叔寄錢來。後來族人覺得叔父不可靠,便委託律師,我嚮往親生父母,但是後來發覺一般父母不是我想像中的父母,所以也就算了,他們各自結了婚,我有一大堆弟妹,認都認不清楚,也不同姓。」

「生命真奇怪,我不明白。」她說,「每個人都有很多故事。」

「不要去想它。」我說,「不想就好了。」

她微笑,「我認為你很對,我們現在到哪裡去?」

「我不知道。」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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