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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很多人情願忘記,世界就是那麼奇怪,一家暢銷雜誌三十周年紀念,宴會中請來和尚、請來歌星,卻不見歷任編輯及寫作人,女明星在外國結婚,關上大門,把捧紅她的記者當仇人……」裕進說。

印子答:「我不是忘恩的人。」

「萬幸。」

「不過,我結婚時才不請你。」

裕進說:「我結婚也不請你。」

兩個人都笑了,幾乎沒落下淚來。

「來,我們到街上走走。」

兩人像老友那樣守禮,到中央公園附近散步。肚餓,在街邊買了熱狗,依偎著吃了。

「到紐約來特地買戒指?」

也許是故意路過,但裕進自己也答不上來。

「有些女孩子生來幸運,在溫暖家庭成長、父母疼愛、學業有成,稍後,又嫁到體貼忠誠能幹的丈夫。」

「哪裡有你說得那麼好。」

「而我,註定一世飄泊浪蕩江湖。」

「一世十分遙遠,言之過早。」

「裕進,我得走了,我這次來是拍外景,得去歸隊。」

「印子——」

兩人在街上緊緊擁抱。

然後,他們微笑道別,在自然歷史博物館門口分手。一轉背,印子就默默流淚,她自己也不明所以然,今日的她身上動輒戴著百萬美元首飾,全球名城都有產業,家人生活安枕無憂,還為何流淚。

靈魂深處,她知道,那都用她最珍惜最寶貴的一樣東西換來,心內揪動地痛。

她約了人,但不是電影外景隊。一輛黑色大房車在華道夫酒店門口等她。看見她出現,立刻有一個中年男子下車迎過來。

「急得我,你遲了個多小時。」

印子答:「對不起,我迷路。」

「我只是擔心,叫我等,沒關係。」

那男子氣宇不凡,與洪鉅坤不相伯仲,可是更年輕一點。

印子挽住他手臂。

「看中甚麼首飾?」

「都很普通。」

「那麼,到哈利溫斯頓去。」

聲音寵愛得幾乎軟弱。

「改天吧。」

對方很滿足,「你甚麼都不要,幾乎哀求才願收下禮物。」

印子答:「我已經甚麼都有。」

「很多人不明白,以為我倆關係建築在金錢上。」

印子想一想:「也許,是我欲擒故縱。」

那男子卻說:「我一早經已投降,你大獲全勝。」

「我們是在打仗嗎?」

他誠惶誠恐,「當然不,當然不。」

印子嫣然一笑。

※※※

日子久了,印子已成精,完全知道該用哪一個角度,在適當時刻,對牢對方,展露她的風情,對人,像對攝影機一樣,一視同仁。她天生有觀眾緣,人愈多,她的魅力揮發得愈是徹底,像那種在晚上才發出濃郁奇香的花朵,叫人迷醉。

那男人在他行業里,想必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一定擁有許多跟班夥計,看他面色辦事,但是現在,他不折不扣,是個觀音兵。

「印子,先吃飯,然後才去看新屋。」

「我吃不下。」剛才的熱狗還在胃裡。

「那麼,喝杯茶。」

他一直哄撮著她,把她當小女孩似的。

那一頭,裕進乘火車返回宿舍。

火車居然仍叫火車,其實火車頭一早已經取消,沒有火、無煙,也不用煤,全部用電發動,但是裕進一直記得幼時與裕逵及祖父母扮火車嗚嗚作聲的遊戲。

那樣好時光也會過去,今日的他已經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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