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 (第2/4页)
我心灰意冷,什么话都不想说。
拿手铐的人将另一个环扣在车厢顶部的铁棍上,挨着我坐下。再上来的两人坐在对面,膝盖上放着枪,其中一个是那女知青。于是,吉普车就在山村夜里,发出很大的隆隆声奔跑起来了。手铐异乎寻常地敏感,甚至可以说是神经质的,车体的每一阵动荡均化作它环扣的紧缩,我身上的汗水一阵阵地流出来。我用另一只手将手铐的链条紧紧挽住,全身绷紧地侧坐着。我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只知道每一阵动荡过后,总要痛出一身冷汗,随着冷汗涌出很浓的狐臭。他们为了克服这狐臭,不停地抽烟。走出不久,女知青捂着嘴要求停车。她跳下车,弯着腰呕吐,另两个跟着跳下去,拍她的背,往她的前额上浇水,同时用最恶毒的脏话咒骂我。
我心中充满歉意,可是我很累。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他们故意这样颠三倒四地让我的肉体痛苦、劳累,是为了在我放松戒备时找到我的灵魂。他们认为我的确藏有那个灵魂,那个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与“三二案件”沆瀣一气的灵魂。但是在极度的劳累中散发出这种恶臭,也是他们始料不及的。我的确想对那个成都女知青说声对不起,她真的很纯洁,很爱干净。但是我的确太累了,我的歉意模糊不定地和散了架似的处在混乱状态的身体纠缠不清,以至于我怀疑自己就算开口道歉说不定也只散发一股狐臭。人在突然的紧张之后会散发出浓烈体味,而在要死之前会胡乱地打屁。我不知道他们捂着鼻子朝我扑来,究竟能从我身上找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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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李哥 3(1)
看来在那“特定的历史时期”——这个词组就像人们通常理解的那样,因为它是特定的,所有人都可以不用负责——我妈的成分不好,而我爸作为很有希望的年轻教师违背潮流娶她为妻,按理说他们曾有过短暂的浪漫爱情吧?可是因为入狱,一切都毁了,出狱后的不振作又令他慢慢输掉了自尊。是这样吗?
随着天色渐黑,我的视线渐渐模糊在日记簿的棕色封面上。我停止阅读,但不能停止想像。像往常一样,我待在温泉办公室的玻璃门旁边,苦守着桌上的日记本,努力把模糊的记忆还原成清晰的图像。这样的努力要持续很久才有效果。通常我手上无意识地拿着打火机,一旦注意到它,我便把它弄得“当”的一响。这声响在方圆十米内,安静的坐椅、花木之间,显得相当突然。
四周有非常非常多的黑。尽管星星也不少,但更多的是黑。我留在玻璃上的微弱影子渐渐隐入黑暗,慢慢透出极其纯净的黑以及星星。星星的出现不是为了照耀,而是为了显现古老印记。(这是我爸写在日记本上话,看到星星我就想起这句话。)在这种感觉中我发现乡村夜晚是一次不易觉察的下沉。暮色连带大量的云,从高处降落,压下来。我身处的山谷像一艘船一样变得沉甸甸的,并微微摇晃。它深陷下去,那是没有底的。黑暗,寂静,微微摇晃。
随后,我看见记忆中的我爸,像个鬼魂一样在漆黑的院子里反复擦拭着他心爱的摩托车。那么孤独,连我妈都不再向他唠叨了。那是一片记忆,除了我强烈的感情倾注其间,没有人到达那里。那里一片黑暗,但摩托车的油箱、镀镍龙头、排气管,流线型的轮廓依然清晰可见,微弱的金属光泽好像夜里渗流出来的油一样。摩托车擦拭完毕,我爸在摩托车旁边拉一把二胡。二胡的声音丝丝缕缕,也许在摩托车的闪光里滑动,也许在旁边的黑夜里将那些莫名的东西缠绕。
我坐在房门敞开的房间里听着,觉得脸颊上有些发痒。等他从院子里进屋来,一开灯,猛然看见我一动不动地坐在房中,吃了一惊。
我连忙说:“好听,爸。”
他习惯性地笑笑,在我旁边坐下,认真地用松香擦拭马尾,回松琴弦,弄得二胡咯吱作响。房间的四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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