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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但传奇何必只是匪夷所思的事情?1936到1937年的北平,洋人可以坐在四合院的天棚底下喝威士忌;好莱坞的Anna May Wong可以向名媛唐凤仪买到便宜珍珠项链;真光戏院的首轮西片上演着;旧派宅子里的堂会一样锣鼓喧天。中西新旧的事物都能在北京找到适当的位置。而一切的一切都必须融入四时更替的生活礼仪中,从中秋到冬至,从春节到元宵,再到清明,到端午……再到卢沟桥的那一声枪响。

在世纪末的纽约,张北海如是地写着北平。他写的当然是一个有关巨大时差的故事。与他的前辈不同,他不再苦苦追忆那失去的盛年,反而能仔细咀嚼北平宜古宜今的都会魅力——一种最特殊的现代性。一切可信的和不可信的,记得的和不记得的,恍然都暂时抹去了时间的向度,权充说故事者的材料。惟其如此,他下笔反而有了一种意外的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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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北京(3)

在记忆的尽头,想像豁然开朗。我们可以这么说吧:有多少夜阑人静的时分,张北海就是他笔下的那个年轻侠士,一身轻功,飞檐走壁,从一个胡同溜向另一个胡同,从一堵墙头蹿上另一堵墙头。他隐入古城的黑暗阒寂里,寻寻觅觅。这仿佛是梦游者的旅行:他找的是有关自己前世今生的印记,梦同北京的线索。

我以为《侠隐》的出现,标志着过去半个世纪的台湾——以及由台湾延伸而出的海外——有关北京写作的转折点。俱往矣。当年流寓台湾和海外的“老北平”多已老成凋谢,就算他们有机会旧地重游,也难免不兴起人事两非的感慨。张北海离开北平时年纪还小,但一鳞半爪的经验已足以让他想像,有那么几年,各样的故都百态、春明好景,如何曾乍现即逝。南宋《东京梦华录》所描写的东京,早已荡然无存。北京梦华录所描写的北京,又有多少痕迹,留得下来?瞬息京华,求诸他日,惟有梦寐,惟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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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这里的北京,不是今天的北京。

这里的北京,是没有多久的从前,古都改称“北平”那个时代的昨日北京。

故事的历史背景,其事件、人物、市容、生活等等,作者都力求符合史实。

虚构部分则纯属虚构。

抗战烽火前夕,走进这虚实两个世界,是一位现代江湖游侠——越洋归来,替天行道,一了恩仇,穿云而去。

感谢世纪文景为我出这本小说。《侠隐》因而再次回到了北京,也因而有缘与各地读者相会。

2007年,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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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前门东站(1)

本来应该下午三点到站的班车,现在都快六点了,还没一点儿影子。

前门外东火车站里面等着去天津,等着接亲戚朋友的人群,灰灰黑黑一片,也早都认了。一号月台给挤得满满的,不怎么吵,都相当耐心地站着,靠着,蹲着,聊天抽烟。不时有人绕过地上堆着的大包小包行李,来回走动。不时有人看看表。不时有人朝着前方铁轨尽头张望。

在这座火车棚下头黑压压一片人海后面一个角落,笔直地立着一身白西装的史都华·马凯医生。他个子很突出,比周围的人高出至少一个头。浅黄的头发,刚要开始发灰,精神挺好。

他并没有引起多少注意,只是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人向他点头微笑,打个招呼;“来接人啊,马大夫?”马凯医生也就用他那几乎道地,可是仍然带点儿外国味儿的北京话回应;“是啊。”

马凯医生是北平特有的那一类外国人。上海天津都少见。这些人主要是欧洲人和美国人。他们不光是那些来这儿教书,传教,行医和开办洋行的,还有姘了中国女人的,来冒险发财的,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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