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部分 (第2/4页)
一样”。还有,“头脑即使会出错,但是血脉不会错。即使一时看起来像是错了,但最终,它所选择的才是对真正的自己最忠实并且最明智的道路。”“在我们身上有个我们所不知道的什么,它比我们更智慧。”于是在设计自己人生的时候,他只管朝着那条唯一的道路——比自己更聪明的什么指引的唯一道路,忠实而勤奋地倾注全力,而对其余一切都弃之不顾。
不顾俗众的嘲骂,还有父母的哀叹,从少年时代一直到死的那一刻,他都坚持着这种活法。“浅薄”、“不诚实”、“好色之徒”、“自恋狂”、“顽固的利己主义者”、“令人作呕的花花公子”——带着所有这些封号的他唯有在写作的道路上始终如一,像虔诚的修道士一样从未对修行有过丝毫懈怠。不写东西的话,他几乎连一天也活不下去,那已经成了身体习惯的一部分。就连二十年来不断侵蚀他的肉体的肺结核、神经痛、胃痛,也无力改变这个习惯。在肺炎、坐骨神经痛和脓漏眼同时发作的时候,他在眼上缠着绷带,保持着绝对安静的仰卧姿势,小声口述《火药党员》给妻子记录。
他一直住在和死过于接近的地方。剧烈咳嗽时用来捂嘴的毛巾上很少不看到红色的东西。仅就对死的觉悟来讲,这个尚未成熟的做作的青年,与大彻大悟的高僧有着共通之处。任何时候,他都把为自己的墓志铭写的诗句放在口袋深处,“宽广高朗的星空下,挖一个墓坑让我躺下。我生也快乐,死也欢洽。”比起自己的死,他其实更害怕友人的死。对自己的死他已经习惯了。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抱着一种迎上前去与死游戏、与死赌博的心情。
在死亡冰凉的手抓住自己之前,究竟能够编织出多美丽的“幻想和语言的织锦”?这是一场豪奢的赌局。就像出发迫在眉睫的旅人一样,他不停地写着。事实上,有几个美丽的“幻想和语言的织锦”就这样留了下来。比如《欧拉拉》,比如《任性的珍妮特》,又如《巴伦特雷的少年》。
许多人会这样说:“不错,这些作品很美丽,充满魅力。但归根结底,不过是些没有深度的故事。史蒂文森总归还是通俗作家。”但爱读史蒂文森的读者决不会无言作答:“聪明的史蒂文森的守护天使(根据它的指引,他找到了作为作家的自己的命运),正因为知道他生命短暂,所以才让他抛弃(不管是谁在四十岁之前产生杰作都近乎不可能的)挖掘人性的近代小说的道路,取而代之,让他选择了这样的方向——致力于磨炼充满魅力的传奇故事的结构和绝妙的叙述方式(这样即便早逝,至少也能留下几篇优美的作品)。”“并且,就像一年中大部分是严寒冬季的北国的植物也会在短促的春夏之际骤然绽放花朵一样,这也正是大自然的巧妙安排之一。”
也许有人会问:“俄罗斯以及法国那些最卓越、最深刻的短篇作家不也都是和史蒂文森同年,或者比他更早就离开了人世吗?”“但是,他们并没有像史蒂文森那样,在从未间歇的病苦中自始至终感受着早夭的威胁。”
他说过,小说是circumstance的诗。比起情节,他更热爱情节所生出的若干场景的效果。以浪漫派作家自命的他,(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力图将自己的一生塑造成自己所有作品中最伟大的罗曼斯(并且在事实上,可以说获得了某种程度的成功)。当然这么一来,作为主人公的自己置身其中的氛围,也得和小说的要求保持一致,具有诗的要素和戏剧的浪漫。身为氛围描写名手的他无法容忍自己在现实生活中活动的场面竟然不值得用自己那只生花妙笔来描写。在旁人眼里无疑令人讨厌的他那些无益的做作(或者嬉皮作风)的真相其实就在这里。
干嘛非得异想天开地牵头驴子,在法国南部的山里闲荡呢?明明是良家子弟,为什么非得系着皱巴巴的领带,戴着有红丝巾的旧帽子装出一副流浪汉样子呢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