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部分 (第3/5页)

的平安喜乐,远不同于秦王平薛举父子前的张惶无定就可以略知一斑了。他轻轻一叹,又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天下是什么,是一个供人纵骑游牧,生斯死斯的大牧场吗?李波轻喟着摇了一下头,他是知道天下并不是一个大牧场的。他生长于祁连山之南,还记得那时沟渠细布、农人耕作的农田,那一种精心细作的农业文明,那是一种迥异于边荒牧马的生活与文化,也有一种迥异于放牧者的礼仪与规范。那种规范,是不是才对人生提供了最幸福的终极关怀?李波在心里沉思。他是在隋末之乱中叛离出那种文化的,在他这一个生命强者的眼里,人生如放牧,是一场自己面对无涯的荒凉与无涯的拷问的过程,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此呢。他握着手里的酒杯这么想,所以,所以所有人都庆幸着秦王的功业与他带来的规范妥贴吧?只有他,还执执于如此永久的放牧,自我放牧,永久的叛离与永久的思乡。

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李波想到了这个问题,但不是所有人都情愿想到这个空忽渺茫、思来战粟的问题的。他的放牧到底是在放着什么,是放牧他自己吗?李波心中忽有一种慨叹,那慨叹甚至漾到了他一向平静的脸上来。他想起那纵声喝马、单骑纵酒、地阔天荒的日子。这种自由,可能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

徐绩的眼里有一种了解的神色,但他没说什么。有一种人,可能生来是不能把自己溶入某一种平定的制度并从中感到幸福的。

徐绩又端起一杯酒,道:“李兄,请。”

李波也举酒而笑:“请!”他知道,这杯酒尽后,正题该就来了。这正题该就是催他这个化外牛羊自牧的人加入某一社会轶序的正题。

这一杯酒却让徐绩双颊一红。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绢帛,轻轻展开,含笑道:“李兄,如今天下已定,天下英雄,除不甘受缚,终寻死路的外,均已尽入秦王网罗。秦王极慕李兄之材,甚望李兄也可体天下大局,入朝共事,以谋天下苍生之福,厚意倦倦,李兄以为如何?”

他似也觉此番话很难出口,但人生之中,有些话,是必须说与总要说的。帐中一静,只见陈澌笑道:“秦王为李兄专列了几个职位:虎贲中良将,甘凉将军,与右骠骑,不知李兄对哪个中意些?”

李波没有说话,接过那绢帛,轻轻抚着上面的字迹,果然是秦王手书。秦王世民挚爱书法,写得一手好字,他轻轻抚着这个没没谋面的一代英才的字,良久良久,(奇*书*网^。^整*理*提*供)未做一声,半晌叹道:“李波草野之人,一向疏散惯了,怕当不得此等重任。”说着,他指掌用力,轻轻一抓——这天下的网罗真是无所不在,他李波的时世已经完了,到头了,那张密实的绢帛就在他一抓之下,寸寸而裂。

徐绩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紧张,他也不知这边塞英才到底会有何反应,但是他的事,他还是必须要做。见李波已决撒地拒绝后,徐绩轻轻把座右的一壶七宝夜光壶、自开筵以来还没斟出的酒与李波倒了一盏,轻声叹道:“李兄,那请尽此一碗。”

李波用指扣住了那盏酒,他的指尖微微用力,青筋微露,不知为什么要这么用力地抓住这一盏酒。徐绩已轻语相劝道:“李兄,你出身世家,也知,这是个大鹏敛扇,英雄不并存的年代。如李兄一意不接受,以李兄之英材,秦王与朝廷均不可能放心,李兄是不是再想想?”

李波唇角微露冷冷的笑容:“不用想了,我李波只是草野之人,不惯束缚。徐兄,此话休提。”

徐绩轻声一叹:“难道李兄就不珍惜塞上这难得的平靖局面?”

李波没有答话,轻轻弹了下那杯子,曼声问道:“徐兄,这杯酒,你要我怎么喝?”

徐绩瞳中的神色就深了一层:“李兄想怎么喝就怎么喝吧,这是一杯——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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