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部分 (第4/5页)
一夜,他与三娘孤榻寒衾,窗迎北风,一夜都没曾安稳。回思这一路逃难行程,现住在这么个亡者园林,不能不起些人生须臾,霎息百年之感。
从二更起,就听得园中落叶做响,细听,原来是易杯酒携琴步入园中踩出的声音。——他竟在园中弹了一整夜的琴。侵晨,沈放起来透窗望了一次,黑影中,只见他在一池枯荷边静坐着,萧萧索索、寂寂离离,其人风概,不可揣测。
第二天一早,三娘起身时说道:“这位弋公子必为奇人,也是性情中人。”
叹了一下,又道:“我昨晚听到他在园内低吟,说:‘瞿老爷子,你与我忘年论交,你最喜听我抚琴。但活在世上时,繁杂种种,总无空闲。又有多少烦难,都承你一力担待了。如今你已过世,我能报你的也只是这一宿不眠,竟夜抚琴了。唉,曲在人亡,人间何幻!’”
三娘望向沈放,说:“他此言此行,颇有你平时所说的魏晋风味吧?”
用过早饭,三人随车向六安城中最热闹的鼓楼大街行去。沈放问道:“弋公子,今日我们去何处?”
弋敛笑道:“永济堂。”
顿了一顿,似觉有解释的必要:“永济堂就是皖南六合门的总堂口,建筑颇壮丽。六合门源出自隋朝杨素,其武技则起源于汉末五斗米道。至唐时,天下群雄并起,六合门中多有从军人物,至此武技一变,开一派堂皇风气。到有宋之初,六合拳与六合枪俱曾风行于一时,至今皖南鄂东一带,凡是尚武的村子,大多还流传的有,连几岁孩子都还使得象模象样的六合拳。可惜后来承平日久,天下习拳之人渐渐把六合拳的精义失了,只余强身健体之效,而乏冲杀搏斗之功。到瞿老爷子时,他矢志振奋,重开六合门一派风气。他在六合拳与六合枪上造诣极深,曾亲身从八字军抗金。一杆长枪于军前阵上十荡十决,素有‘六合枪王’的美誉。至今其门首上还悬有‘八字军’头领王通题的十六个字的匾:‘拳平内寇,枪卸外侮,唯我瞿门,六合义首。’”
他似是对‘六合门’所知甚多,顿了下继续道:“瞿老英雄晚年仍是老骥伏枥,壮心未已,对淮上义军支持极大。据他言,六合门在他之下已分为六堂,有内三堂‘天、地、人’,外三堂‘福、禄、喜’。曾有人问他为何独缺一个‘寿’字堂。他曾抚然言道:‘当此乱世,家国拆裂;习武之人,必遇不平。如享永寿,那不是荣,反而是耻了。”
“所以三年前,他七十大寿之时,我也曾遣人前来祝贺。据说他自感高龄,特自嘲一联书于梁上,道是‘耻逢七十瞿百龄’,一时传为江湖轶事。”
说着微微一笑,想起其人风貌,心中似感慰藉。口中却废然叹道:“可惜如今也是乖鹤西去了。瞿老英雄没有子息,他这一走,据说门下已乱成一锅粥。咱们这一行,怕还有得麻烦呢。”
车子已行到鼓楼大街。街边果然热闹,纸儿铺、桕铺、刷牙铺、头巾铺、点心铺……依次开张。沈放静静地望着外面,他喜欢这种早市,这是城市生活中一天中最有生气的时光。耳中听得弋敛忽向荆三娘道:“荆娘子用的可是匕首吗?”
荆三娘点点头。
弋敛沉吟了下:“沉郁顿挫、豪荡感激——那是王屋山鬼谷,公孙老人的剑器一派了?”
三娘一愕,她知道自己这一门武技在江湖上十分隐僻,自己从出道以来她也会过不少武术名家,但从来就无人能道出自己的师承渊源,没想这少年却能一语道破,不知他却是从何看出。
却听弋敛道:“公孙老人可好?”
三娘子一叹:“我只跟了他三个月,三个月后,就无福再拜见他老人家了。如今也是十几年没见,不知他好不好。”一抬头,问道:“怎么,弋公子认得家师。”
弋敛听得她前一句不由道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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