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 (第2/4页)
和大哥梳洗完毕就被兰姨叫到客厅。兰姨身穿重孝,清丽得如一只白狐,虚弱的体质使那美丽平添了一点灰淡的妖媚之气。她的身后站着俯首贴耳的周管家。几天来的失声痛哭使她的脸略带浮肿,但嗓音却清脆有力。客厅的画梁间回旋着她袅袅的余音。
她说:“根生,飞絮,你们的父亲已经走了,这个家现在只剩下咱们三人了。今后的生计就靠饮马川的这片树了,听周管家说有七百多亩树木已经成材,不如砍倒卖掉拿了钱各自活命去。”
大哥斜睨了兰姨一眼说:“饮马川的树是父亲一生的心血,用生命守护下来的,不能砍。”
兰姨抽抽答答又哭了起来说:“谁都不愿意这么做,可是以后的日子总要过,饭总要吃,这上上下下几十口人,总不能画饼充饥吧?你已经十四岁了,是高家的长子,你有什么能耐守住这万亩山林?”
大哥气呼呼地说:“我就是死,也要死在饮马川上,也要守住这片山林。明天我就带妹妹上山,我不仅要守住饮马川的树,我还要在五十里的黑麂子山栽上果树”。
兰姨突然停止了哭声说:“这砍不砍就不由你了。这个家现在一劈两半,如果你们要山林,就别回家。”
大哥怒气冲天地说:“我要山林!这家这院这牛马所有的一切都给你,我带我妹妹上山。”
大哥在我的心目中一直是软弱而细腻的,没想到他小小的年纪会做出如此出人意料的决断。兰姨原以为大哥会选择高府这座五彩缤纷的大院,但是她的如意算盘全部落空,大哥放弃了少爷享乐的生活,选择了一条漫长而曲折的不归之路。
和大哥的争吵,使兰姨彻底醒悟了,大哥再不是那个被她呼来唤去的根生了,她也许低估了大哥的智商,所以冒了一本万利或万本一利的风险,和大哥做了一个草率而又滑稽的赌博游戏。但她输了,大哥的选择在她看来是一个幻觉一个奇迹。但她的双耳清楚地听到大哥有力而凶狠地回答:“我要山林”。
而周同周管家明鲜地站在中间立场,当大哥“我要山林”的话刚一出口,他却挤出一丝阴阴的冷笑。
空阔的院子已经让下人们打扫得没有一丝雪沫,屋顶上的衰草在积雪中瑟瑟发抖。我努力地忍着泪水,大哥揪着我的袖子,把我拉出客厅,几乎把我拉了一跤。兰姨背后抢天呼地哭叫:“小牲口,不得好死……”
冬日的早晨十分寒冷。就在大哥和兰姨争吵的第二天早上,我们搬出了高府。大哥后面背着行李,前面挺着一个大包袱,左手牵着我,右手拿着一支长管猎枪,我们踩着积雪,来到饮马川。山林在白雪的衬映下显得美丽而妖娆,那山坡上的一行行核桃楸,一株株松柏,一棵棵钻天杨……他们好像在静默着,又好像在窃窃私语,或是迎接着什么。目光远眺,远远还是树;青翠隐隐,隐在一层淡淡的烟云和雪雾后面。
我们找到半山崖的那个洞屋。洞屋内如两间房屋一样宽敞,有紫藤花床和石桌石凳之类的用具。洞里的空气潮湿。古旧的石桌上放着砚台和书本,仿佛这儿的主人刚刚离去。衣架上的皮袄,地上的脚印,这些物事入目牵心,心想我是否真的有机会,有逃脱这种惨痛命运的可能,譬如一直还活着,或大哥选择了高府放弃了山林,譬如……
我的泪来了。我是那么想哭,沉重的泪珠滚滚而下。我还以为父亲死去的这些日子我的泪腺已经枯竭,可我的眼泪还没流干,我无声地哭了。
大哥在门口栓了一个铜铃,如果有人或动物闯进洞口,风铃会叮当叮当倾泻一长串细碎清脆的声符。大哥又在床前的火盆里添了些枯木,这一夜大哥抱着枪坐着连眼都没合一下。洞口不时有饿狼的绿眼闪闪烁烁。有几只飞鸟寻觅亮光,扑棱着翅膀试图飞进洞里,却撞响了风铃。洞外高大的树影鬼魅一般摇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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