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部分 (第3/4页)

要熬不过去了。可是,却出人意外的,阿大的母亲竟还在淘米起炊。

不久,他家的生活有了变化,二房太太、三房太太全集中到这幢房子。而底层则没收去,重又分配进两户人家。这两户人家显然来自遥远的城市边缘,江北人聚集在棚户区。他们说苏北话,多子女,因申请不到煤气在后弄里生着煤球炉子,烟熏火燎的。他们喜欢户外活动,我们安静的弄堂顿时变得嘈杂了,开始接近隔壁弄堂的气氛。而前边的院子里则堆满了杂物,引火的木柴,花木凋零了,只剩下一颗夹竹桃和一棵枇杷,兀自花开花落,青枇杷落了满地。而围墙上的碎玻璃早已在第一次抄家的时候,邻弄的孩子闻讯赶来,欢呼着爬上墙头,扫得个一干二净。玻璃碴子飞溅起来,反射着五彩阳光。这一刹那有一种残酷的美丽。

这一段日子,真是朝不保夕,说不准什么时候,红卫兵就来了。红卫兵来了,邻弄的野蛮小鬼也来了。不是说过,弄口是一个小学吗?小学虽没有明确指令参加文化大革命,可上课是上不下去了。小学生们正感无聊,这时也蜂拥而来,汇集此处。一时上,简直像庙会一样。里面在抄家,外面墙头坐一圈人,墙下也是人,又不知是谁领的头,还呼起了口号。和任何革命的时期一样,在大革命的浪潮之下,进行着一些狗肚鸡肠的小过节。前来助威呐喊的小学生中间,有一个女生特别活跃。她显然是革命干部家庭出身,所以虽然还不是红卫兵,却也穿上了一身洗白了的旧军装。她革命最积极,并且又会爬墙又会上树,是墙头上唯一的女生。我们都同在一个小学,她比我低一级,和阿大的妹妹阿二同班。有一回,她正爬在他们家墙上呼着口号,突然一回眸,看见了躲在自家院子里听动静的我。她刷的一转身,指着我大声喝到我的名字:你给我出来!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可我已没处逃跑了,只得拉开门栓走到弄堂里。她纵身跳下墙头,冲到跟前,点着我的鼻子骂道:是你说我偷东西吗?她的气势完全压倒了我,我很无力地辩解说:不是我说的。她吼了一声:你还赖!就在此时,我看见她身后有一个人影,畏缩地一闪,心便使劲往下一沉。这是我们弄内的另一个孩子,特别喜欢搬舌头,你明明知道她靠不住,可当她来到面前,甜言蜜语地一说,你又相信了她,告诉了她极其机密的事情。我确实很不谨慎地和她说过这话,至于是从哪里听来,我自己也忘了,很可能只是空|穴来风的只言片语。我回答不出她的责问,退又无处退,逼得无奈,便很卑屈地瞎指了一个。这是一个最无权辩解的人,那就是这家的阿二,与这女生同班的同学。我说:是她告诉我的。她听罢头也不回地冲进他家院子,挤在抄家的人堆里,大声叫着阿二的学名,要她出来对质。这实在是一个恶劣的诬陷,在这样的情势下,可谓火上浇油,不知道会给他家带来什么祸事。他们一家已经够倒霉的了。她没把阿二叫出来,随她而来的是阿二的母亲,也就是阿大的。她脸上含着微笑,不慌不忙的。也不知怎么的,这女生此时也平静了一些,对着我说:她说她并没有对你讲过。我嗫嚅着,不知道这事该如何收场。阿大的母亲向我微笑着,没有一点追究的意思,她说阿二的脑子稀里胡涂,说过了也会忘记的,又说算了算了的,那女生竟也敛了声,放了我过门。我心里说不出的感激阿大的母亲,感激她的宽容,也感激她替我打了圆场。

阿大的母亲就是这样,你可以说她会做人,会做人有什么不好?会做人终究是她照顾别人,别人受益于她,和她在一起,你就会感到放心,舒服,愉快。那时候,寂寞的我,总是不识相地在任何不适宜的时间里,出现在她家,找阿大阿二做伴。她从来都对我亲切、和气,有说有笑。我们正处在发育的年龄,胃口特别旺盛,却苦于时世不好,经济都很拮据。我家的情形略好些,还能有五分一毛的零用钱,我们就一起出去逛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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