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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薄薄,此时掷笔告完成。

挽词是:

正不正,歪不歪;好不好,坏不坏;来去皆为客,香臭都是菜。一生无正经,二世再投胎。

来人读了,连说:“有趣,有趣,太有趣了!”请他坐诊的事,也便不再提了。章达宣就在家里,继续做他的江湖郎中。

国华不高兴,数落父亲:“别人都想办法吃公家饭,你可倒好,送上门的好处还往外推。”邱德成也说:“这是个机会,丢了怪可惜的。”章达宣说:“可惜啥?你愿在干( 公 ),我愿在湿( 私 )。不怕你沾我,就怕我沾你。”邱德成问:“这话咋讲?”章达宣大笑着说道:“自古只听说干的怕打湿,哪有湿的怕打干的?”

邱德成也笑了,说:“伯,你爱看《 老残游记 》。那里头有句话,不知你留意没留意?”章达宣问:“啥话?”邱德成说:“‘无才者抵死要做官,有才者抵死不做官,此正是天地间第一憾事。’”章达宣说:“我知道这是第六回里申东造与老残的一席谈话。”他拍拍跛腿。“可惜我是个走不了正道儿的人。浪荡惯了,经不起管。”章婶说:“一个医生,啥官不官的,不当也好。”

家礼分在医院的中药房当司药,原来跟着父亲学的那些本事,在这儿都派上用场。他对进医院是高兴的,觉得和家义一样成了国家干部,今后在衣食上也算有个保障。要说遗憾也有,但是不大,就因为一个人。

这个人叫金毅,在医院当中医,解放前在乡下一间药铺给人当过好多年伙计,学了些制药诊脉的皮毛。掌柜的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姑娘,本想把手艺慢慢过给他,最后入赘认个上门女婿,不料想他悄没声地就把二姑娘的肚子给弄大了。掌柜的一怒之下把他打出店门,传出话说,只要在店门以外十丈之内看见他,就要把他像劁猪一样给劁了,吓得他再也不敢露面。四九年解放军在山里剿匪,许多伤员在他当学徒的药铺疗伤。他突然出现,给解放军提供情报,逼使掌柜的像割肉一样把好药都贡献出来。医疗队长受命组建人民医院时,就点名招了他。看他年轻、谦虚,又送他去专区医院学了一年,回来便开始设坛坐诊。他喜欢到药房来转悠,来了,先在门口站一会儿,等屋里人都看见了,才慢悠悠地踱进来。逢到谁在抓药,便凑近了说:“可得把秤认准喽。我们开方子的,最怕你们手头不准。”要是没人抓药,大家都在站着等候,他就说:“享福的人就是享福,我们那儿都忙死了,你们这儿却这么闲生。”

家礼很少跟他搭话,被他身上流露出的优越感弄得浑身不自在。他印象里觉得金毅很少笑,笑起来又很特别,声音像是从一个空洞里顺风传出来一样叫人毛骨悚然。

这天,他跟往常一样第一个上班,正在擦洗称药的大案子,几个同事嘻哈笑着走进来。一个年轻的过来问:“汪医生,你听说没?”家礼问道:“听说啥?”年轻人说:“金毅撞见鬼的事儿。”家礼说:“我刚来,还没听说。”另一个插话说:“汪医生,你要听说了,保准会笑死。”家礼问:“啥事会这么好笑?”年轻人就一边干活儿,一边眉飞色舞地把金毅的故事说给他听。

金毅前些日子看上病房一个年轻漂亮的护士,没事就跑去套近乎,逢上护士上夜班,竟能陪上大半夜也不嫌累。昨晚病房里死了人,正碰上这个护士值班。护士就把他叫过来帮忙抬人。这金毅平日里对着活人趾高气扬,见了死人却怯了场,哆哆嗦嗦地两腿直颤。又不敢说不抬,怕护士红颜一怒好事成空。

县医院原来是黄州会馆,几排平房后面有一面坡。坡上原来种菜,四周没有建筑。改成医院后,在坡顶盖了间独屋,做太平间,安排每个亡灵最后的中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