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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超市中找到了一些供展示之用的已被打開的手電筒,但當他把電筒拿起時,光線立刻變得模糊,像是散開的霧。他頓時明白了,光一秒能轉地球七圈,而如果沒有障礙的話,他也能在這一秒內把地球走幾個來回。電筒的光幫不了他。於是他放棄尋找光源,一個人在茫茫黑夜中行走。

他再沒有遇見過同樣得了時間滯緩症的人。老人死後,世界真的只剩他一個身影了。

夜空里的星辰給彼蒙指引了方向,他繼續朝著東方行進。有時候他睡在都市溫軟的床上,有時候他靠在叢林的巨樹下入眠。他路過城市和鄉村,見過嬰兒和死人,他對身邊的一切開始漠然。

他在漫長的跋涉中失去了對時間的感覺。有時候他站在酒吧前,怔了一下,他不知道按自己的生理時間算,剛才這一恍惚到底是過去了一秒還是一年。唯一能提示他時間在流淌的,是他的年齡。他身體的衰老在黑暗中加劇,好幾次他伸手撫摸自己的臉,已經能察覺到皺紋正像樹根一樣滋生著。

但他有意識地維持著眼睛的健康。每當走過一段長長的黑暗路途,他都會在都市的燈光里待上很久,直到眼睛適應光線。他不記得最長的一次迷失在黑暗中有多久,他已經喪失了時間概念,但那次,他差點兒瘋掉。他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叢林徒步行走,剛開始總會撞到樹幹,好幾次他還踏入了獵人們布的陷阱。但這沒有傷害到他,陷阱的機關被觸動之後,利刃並沒有彈出來。要是他在這裡等幾十年,或許緩慢行進的利刃才會刺進他的身體。

真正讓他絕望的,是無窮無盡的跋涉。他看不到星星,只能靠直覺行走,但總是找不到走出叢林的道路。有一次,他的手摸到了一片柔軟的絨毛,他順著摸下去,摸到了冰冷黏稠的尖牙。他嚇得心中一哆嗦,這可能是老虎,或是熊。他看不見,也知道野獸傷不了他,但他還是害怕。

這場跋涉可能持續了幾個月,或是幾年。總之當他爬到一處山坡上時,渾身的衣服已經破爛,成了掛在他身上的髒布條。他臉上長滿了濃密而雜亂的鬍鬚。休息了很久,他繼續向著山坡往上爬,他的眼睛開始流淚。他以為是自己太高興導致的,但過了一會兒他才意識到,眼淚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光線而流出的。他怔怔地看著遠處的燈泡,記憶里有些東西甦醒了,一個名詞在他心中翻滾,他顫抖著嘴唇,對著那圓形的光源跪下了。

那不是燈泡,是太陽。

彼蒙繼續前進,他的步伐越來越緩慢。他從鏡子裡看不到自己,但只憑感覺,他就知道自己很老了。他的頭髮花白得如同飄絮,他的臉像樹皮一樣皴裂,不過他的眼睛還能看見。

有幾次,他發現視野里的灰色會突然消失幾秒,世界重新恢復成彩色。他知道發病期快要結束了,但這已不再重要。

他環顧自己所處的環境,很多景象都讓他覺得熟悉,他渾身顫抖地回憶著,終於確認這就是他試圖就醫的那個城市。他又回來了,在環遊了整個世界之後,他又回到了原點。

彼蒙顫巍巍地在街道上穿行。在馬路邊,他看到了那個手上繫著氣球線的女孩兒,她依然張口在喊著什麼,但她的嘴角有上揚的趨勢。彼蒙猜測她下一個表情應該是歡笑。

路過費爾南多醫生的診所時,彼蒙停下了。他遲鈍的腦袋裡有幾幅畫面,是關於這家診所的,但他記不清楚。於是他走了進去,推開辦公室的門,他見到了正把眼睛瞥向沙漏的費爾南多醫生。彼蒙坐到醫生面前的椅子上。

玻璃沙漏里最後一粒沙子落到了底部。

陽光一下由灰色變得金黃。

&ldo;‐‐你的具體病情吧。&rdo;費爾南多醫生收回目光,打算開始看病,但他抬起頭,看到他面前的病人已經垂垂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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