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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看著李厚的表情,他不由露出些寬和又包容的笑來。
他又抬頭看向路上,那點細微的笑意更深,連臉上的溝壑都明顯了許多。
他看著這滿山滿野都花朵、看著這被夯實得平坦的道,莞爾道:「好多了、比之當年……不是嗎?」
李厚怔了下,也順著前路看過去。
不需過多的解釋,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老者這意味不明的幾個字。
眼底的空茫想被某個錨點拉扯了住。
那張兇相的臉柔和了下來,他緩緩點了點頭,應下了一個單音,「是。」
好上太多了……
比之他隨老者赴任時所見,官道周圍擠擠挨挨、滿眼麻木的流民;比之當年明明正當農時,卻一片荒野的瘡痍;比之那時的山河凋零、入目看不見盡頭的絕望……
眼前的一切,就好像春日田地里冒出的尖尖綠苗,讓人看見就心生對未來無盡的憧憬。
老者:「當年救下我,費了他不少功夫吧?……也難為他能想出法子……」
「厚不敢揣測丞相想法。」
……
…………
「……那假扮土匪、劫賑災銀的法子真是他給你出的?」
「是。」
「……哈哈,老夫年少時也自詡狂生,卻也未有此離經叛道之舉……好啊、哈哈、好!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哈哈……」
這笑聲暢快似乎又帶著別的什麼更深沉的含義,老者笑了許久許久,以至於眼角都泛起了淚花。
他的笑聲漸漸弱下去,最終隱沒於林間花木中。
半晌沉默,他維持著瞭望的姿勢,緩聲開口:「你若還沒想好去處,不若四處走走、看看……替他見證一番,如今這山河天下……」
李厚沉默,半闔的眼皮蓋住了眼底波動的神情,只是握韁的手卻一點點收緊。
許久,他才終於給出了回答:「……好。」
……
…………
老者到底年紀大了、精力不濟,不管是方才的交談還是大笑,都太過消耗體力。
他也並不勉強自己,覺得累了就側身靠在車壁上,遠眺這被從頭收拾後的山河之景。
美、確實是極美的。
宛若年少時窺得誰家女郎隨風掀起的帷帽一角,讓人心心念念、魂牽夢縈。
他曾痛心於這滿目瘡痍,想要以身為利刃,求得一片太平盛世,但人身終究是肉體凡胎,他只求了個鮮血淋漓、滿身傷痕。
那……
到底該怎麼做?該做什麼?
帶著倒刺的鐵鞭抽在身上,比之身上的疼痛,更令人絕望的,卻是心中的迷茫。
他想做一個好官,吩咐下去的事卻被層層推諉;他想做個良臣,遞上去的摺子卻難見天日;那至少、至少做個好人吧?卻被苦主求到身前,跪在他的腳下苦苦哀求,求他別再查下去……
……
…………
這世道,好像如何都是個錯。
已經爛到根子裡的腐朽之木遠不是一片葉子能救的。
他就像那片格格不入的葉,要麼凋零枝頭,要麼跟著一起腐爛下去……
那到底該怎麼做?該如何做?
他整整叩求了大半生的問題,終於有人給了他答案——
紮根到污泥的最深最深處,以血肉作為奉養,呵護出一株新生的嫩苗。
……
…………
驕陽正好,落在已經許久沒在外面待這麼長時間的老者身上卻有些刺目了,他甚至忍不住抬手遮了一下。
過了許久,老者極低極輕地問,「你身上……帶了他的牌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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