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 (第4/4页)
常惶恐。而越是怕,这种梦就越是频繁地出现。有好几次,她强迫自己不去看电影了。
一天傍晚,一个来天水坞插队落户的女学生,人称“小观音”的姑娘来到兰妮家。她因为会扎针灸,现在是村里的赤脚医生了。那天长河不在家,兰妮把她让进了屋里。兰妮和她不熟,但是已经听说了不少关于她的事,包括她用针灸治好了一个县医院都没能治好的村民的胃病,还有一个腿疼不能走路的村民也被她用针扎好了,现在可以下地干活儿了。女学生正在村里挨家挨户询问哪家有需要接种疫苗的孩子。当知道兰妮没有孩子时,“小观音”的脸上出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诧异表情,但还是让兰妮看见了。兰妮原本没有打算解释什么,但是一阵冲动之下,她就把自己不能生育的事全讲了出来。“小观音”听完,告诉已经快四十岁的兰妮,她的病在县医院应该是可以治的,并答应为她去详细打听这件事。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长河告诉村长他和阑妮要出远门去看个亲戚,得个把星期才能回来。两人带着家里所有的积蓄和从阑妮父母那儿借的钱,还有一封“小观音”写给医生的病情介绍信,就去了县医院。
兰妮在三十九岁时终于怀孕了。三十九岁的女人生头胎在天水坞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村里的女人们心情复杂地看着也挺起了肚子的兰妮,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木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看得见的笑容。后来,一定是长河的嫂子传出去了兰妮去县医院做手术的事,一时间兰妮又成了大家谈论的热门话题,尤其是各家的女人。
兰妮终于生了,还真的是个儿子。长河抱着刚出生的儿子在观音像前拜了又拜,感谢她的赐福,然后又流着眼泪在他母亲的遗像前报喜,长跪不起。
长河自从有了儿子,人就变了,对兰妮也好多了。可是从儿子降生的那一刻起,兰妮就感觉很迷惑,怀疑自己仍在做梦,一切都不真实,都会在梦醒时消失。
那是月子里的一天,兰妮一个人和儿子在家。抱着睡着了的儿子,她心里忽然无缘由地迸发出一阵压抑了很久的强烈情感,好像一头被禁锢了很久的野兽突然看见了出口,一路狂奔而去。一开始,她并不清楚那强烈又可怕的情感是什么,等到她终于能够辨别它时,她惊恐地发现,那情感不是别的,而是怨恨。那是她对生活里的许多人和发生过的许多事情的怨恨,现在都浓缩成了对怀里的孩子的突发的憎恶。看着裹在她婆婆生前就准备好的红被包里的那个小小的人形,她感到那是一个如此陌生的存在,似乎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为什么没有你我就什么都不是,还不如一只会下蛋的鸡?”刚做了母亲的兰妮突然神经质地发问。“为什么只有你才能证明我值多少钱?你带来的好都是别人的,他们只为你高兴,而不是我。我只是一只过去不会下蛋,现在刚会下蛋的母鸡而已!”她象喝醉了酒一样狂吐出了连她自己都不能相信的话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彻底的解脱感。她为自己第一次斗胆把憋闷了多年的怨恨释放出来而激动,而震惊,尽管她不知道后果是什么,但是已经不在乎了。
孩子被母亲的怒气惊着了,开始大哭,并用手抓她的衣服。兰妮目不转睛地仔细看着他哭,像是在研究一个生命与另一个生命之间到底存在的是什么联系。然后,她动作缓慢地、下意识地解开了衣服,开始喂他吃奶。由于她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