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 (第3/5页)

我领会其意,轻声答:“姐姐放心,奴婢记得内侍官梁寿说,唯独技艺可保岁月长久。”

“很好。”她半眯起眼,拿纨扇盖住脸,“你继续弹。”

金奴选中我是因我的普通不起眼,但在宫人中我又成了不普通的那一个,走到哪里都惹人议论:“这小丫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

每日从金奴那里练习回来已是薄暮时分。这也是宫人们忙碌一天后的休息辰光。她们或是梳洗或是嬉戏。这一日晚风细凉,庭院中木芙蓉半开半闭,花枝仿佛不堪负荷,浅浅垂下去。荷花池里莲衣脱尽,莲蓬初生。水鸟掠过池面,又倏忽飞入茫茫夜色。

回廊桐荫下,有三五位宫人鬓鬟相对,走近了才知道在玩弹棋。弹棋棋盘为方形,中间隆起,四周平坦,而边角又微微隆起。二人对局,双方各六子,先列棋相对,以手指弹棋子击开对方守门的棋子,然后将棋子弹入对方的棋门,是我们非常喜爱的游戏,以往她们也和我一起玩耍。于是不免驻足观看。

“呀,是陆宛音。”有人发现了我,牵袖覆住棋盘,“你看什么?不是在专习琵琶曲的么?”

“是啊是啊,你还是快去弹琵琶吧!”

她们嫌恶地望了一眼,抱起棋盘离开:“真扫兴。”

我默默伫立檐下,晚风灌入衣袖,温柔不去。蓦地想起西湖畔的髫龄时光,与使女对坐下弹棋,若是四郎哥哥过来,使女就悄悄退下。我的棋艺总不及四郎,往往悔棋耍赖……

蓦然想起歌班的姐姐说,和子也被选去宜春院唱《清商曲》。心下顿时诞生一些欢喜。和子在,至少有她陪伴,也不会太孤独。转念又一想,她在歌班大概也如我在琵琶班遭受冷遇罢?

猜度此时她应该在荷花池边练曲,便携一枚中馔时悄悄省下的红绫馅饼去池边找她。

果然,池边花树下坐着和子。

见我过去,她静默一笑。灯焰随着晚风低拂簌簌摇动,一阵一阵的桂花雨顺着她的发髻滑下,又落在她碧轻绢衣的裙裾。

“姐姐,尝一尝。”我把红绫馅饼递给她。她一笑,目露谢意,接过去默默咬了一口。我见她若有所思,而夜色已浓,荷花池边水气侵衣,便唤她回住所。

“你说,千秋节那一天我唱清商曲,陈郎会听见么……”她并不动,微微仰颈,面有笑意。

“姐姐歌声清越,初来云韶院即出类拔萃,选入宜春院……如果千秋节那一天陈郎在,一定会听见。”我安慰道。

她轻言细语:“那一年陈郎去长安,临别时他许诺日后做成教习,有了些许自由,便回吉安迎我入室……可惜爹爹去世后阿叔就把我卖到这里……陈郎一定不知道罢。就是他能惦记着我,回到吉安娶我,也早已见不到我了……”

不难想象和子与陈芜往昔的青梅竹马。自小相识,同居乡里,两小无猜。一起在无边原野上放风筝,一起在油菜花海里追逐奔跑,一起躺倒在草坡上看碧净无云的蓝天,一起郑重其事地办家家,她是新妇、他是郎君……她唱曲给他听,一曲歌罢,小心翼翼踮起脚尖,伏在他耳边问,陈郎,喜欢听我唱么?

喜欢,当然喜欢。

又或者他拂弦鼓琴,她应声而歌。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岸上踏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她这一说,也引动我满心哀楚。

是啊,就是四郎哥哥有心娶我,也早已见不到我了……宫苑深深,此后岁月都要在此消尽罢。世上已无亲人,漂泊无寄,或生或死都不会有人惦念。

“你怎么了?”和子忽而望定我,“我不该说这些伤心事。”

她含笑拭去我眼角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反过来温言抚慰道:“妹妹这么小,又是如何流落到这里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