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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保證』」程廈冷靜道:「是你背後的公司保證,換個人沒有任何區別。」

我道:「當然有區別,不同的項目經理風格不同,效率不同,對圖紙的理解也不同。」我道:「而且,這是我自己的方案,憑什麼拱手讓人?」

「所以說白了,你還是想爭。」

「沒錯。」

一時間我們誰都沒有再說話,服務員上了兩份牛排,熱騰騰霧氣撲面而來、帶著一種讓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其實還有一件事,我沒能說出口。

巴特其實給我打了個電話,他說領導們對我印象深刻,如果我願意繼續做這個項目,他會幫我爭取保住這個合同。

「你們公司說,你和趙總都會離開這個項目,趙總不提了。你絕對是最好的人選。」那個蒙古大漢在電話里長長地嘆氣:「這裡太窮了。窮到做一點事,都特別特別的難。」

他給我講了他大學畢業,沒有留在北京,呼和浩特,而是來到了一個最偏僻的嘎查,他倒沒想著大刀闊斧的讓家鄉改頭換面,縣裡窮,就是想為家鄉做一點事。

——一個理想主義者的天真。

「只有在這種環境長大的人,才知道一點好的改變,對他們來講有多重要。」

可是做一點事,萬重的阻力頃刻而至,久了,也就算了,反正大家糊弄糊弄也都能活著。

不過是一些老人佝僂著的身軀,和孩子蒙昧麻木的眼神而已,一代一代,都是如此。

「那種感覺你懂嗎?」

我只覺得有什麼經年累月的陳年舊傷,鈍鈍地痛起來。

我怎麼能不懂呢?

我出生在一個都是廢品的家裡,我也不想畢業就進廠,我也不想別人又是大學又是出國,前程萬里,我的命運就是年齡到了去嫁人,然後重複我的命運。

可是每次想改變一點,都換骨洗髓般艱難,而向下墮落和保持現狀,卻是輕而易舉。

「這個項目如果給一些本地的施工單位,八成就是偷工減料,隨隨便便的搞完。」巴特說:「不會有人像你這麼較真,這麼一絲不苟的施工,我覺得你就是最好的人選。」

他說完這句話,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我明明知道留在這裡是更好的選擇,卻一直猶豫。

改變一個窮鄉僻壤的地方,是很難的,需要無數個人、無數個微小的改變。

如果像我這樣的人都放棄了。

還指望什麼樣的人能為窮人做事呢?

那些像程廈一樣,出身良好的人麼?

大家都會選擇更好的東堤,更舒服的環境,那麼金錢、資源、一切美好的東西,都繼續流向那些不缺錢的地方。

窮者恆窮,那麼像哈日娜這樣的姑娘怎麼辦呢?誰會為她的世界打開一條縫隙呢?

這些我沒法講給程廈聽。

講了,他也不會懂。

我只能用最淺顯易懂的話告訴他:「我要項目獎金,我要升職,我的辛苦一分錢也不能便宜了旁人。」

我們的沉默中,隔壁餐桌的小孩搖頭晃腦的唱著閩南語歌:

「其實做人一世人啊快活無幾工啊

一條大路做兩爿啊

乞伊卜行底爿啊

毋驚毋驚就毋驚

我是後生仔

風大雨大日頭大

我就是敢打拼。」

程廈終於開口,他問:「那我怎麼辦?」

我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這句話他曾經問過,七年前,肯亞呼嘯的夜風和這句話,同時灌入我心裡。

「你繼續工作啊,兩年這個項目就做完了。」

程廈低頭笑了一下:「你還這樣,隨時就可以把我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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