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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因为曾经有过陪伴,我竟然开始不习惯这么冷清的日子了。我听人说过,狗是最忠诚的动物,一生只会认一个主人,就算被抛弃了也会站原地一直等着,希望主人有一日会回来找它。我抱病回过小镇,但小黄已经不在了。人去灰落,物似昨非。我不知道它是否重新找了一个好心的人,又或者每日奔走在各个饭店和垃圾桶之间找食,喂饱它可怜的小狗仔。我们的缘分在我决定抛下它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后来丁建业为了表示歉意,在台北的宠物店里买来一只小狗,说是国外的品种,很名贵。它的尾巴很短,全身肉呼呼的,长着长长的毛,干净洁白。它跑起来全身的肉都在颤,叫声很小很尖锐,看上去乖巧可人。但我没有接受。这辈子或许我只会养小黄一只狗,不关乎它多名贵或多漂亮,它只是乡下的一只土狗,一条腿是瘸的,只是因为它让我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而爱护它罢了。而这些,永远不在丁建业的理解范围。丁建业的那只外国名狗转送给了林佳喜。林佳喜欢喜得不得了,大家都赞那狗乖巧可爱,夸她机灵可人,她便每天抱着那只狗在大家面前晃荡。
身体康复之后我恢复了花旦的生活。每天练功唱戏,日复一日。大概生了一场重病,多多少少稀释了灵魂里绝望的成分,日子轻便许多。只是从那以后,我的体质愈发变差,偶有个风起云落就会伤风感冒。
戏班逐步走上正轨。戏班的人都在忙着接受从乡下到大都市的转变。我们有了宽敞明亮的演出舞台,有了四人一间的小宿舍,不再需要随便搭就的浴室。演出安排得秩序井然,丁永昌不用再四处奔波了,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打理戏班,一切朝着美好的方向前进。在这个浮夸聒噪的年代,歌仔戏作为民族传统的戏曲,总归也算蒸蒸日上。
一九八一年的冬天,台湾遭受了有史以来罕见的风雪,强大的寒流夹着充足的水气袭过岛上,小小的岛屿如雨中浮萍飘摇不定。一整个冬天,除了年底的庙会,戏班几乎没有演出。我躺在矮小坚硬的木板床上,听着窗外肃索的寒风呼啸,裹紧自己的寒被仍是瑟瑟发抖。那年的冬天过得异常艰难,我为了还王玉桂的医药费,几乎攒下所有的份子钱,就连寒被上那件缀着小碎花的棉衣都是王玉桂不忍,私底下送给我,叮嘱我天冷被薄就盖在棉被上面加厚防寒,到底作用不大。
我不知道王玉桂究竟有没有从我的异常中看出些许端倪,我甚至开始搞不清她的那些好是她的仁慈还是她的精明,那股朦胧的被洞悉感是确有其事还有我的敏感多虑。她还是一样的对我好,与以往相同,又似乎有所不同。她曾借徐红的嘴撮合过我和丁建业,只是戏谑的口吻,听来总有些不真实,我没有回应。
阳春三月的时候,天气仍阴寒料峭,阴雨绵绵,戏班逐渐恢复了演出。经过一个冬天的沉淀,王玉桂终于找我说破了。
具体的谈话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她静静地坐在我对面,一下一下地搓着双手。她的手还是很粗糙,手背皲裂开一道道破碎的细纹。她的脸上是难见的赧色,躲在北风吹起的酡红之下,显得很厚重。她一直低着头,我们几乎没有对视过。她的嘴唇也是皲裂着的,起了一层薄薄的白皮。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进班两年却仍旧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不是因为我年龄大资质低,而是戏班的传统规定——看家本领,内传不外传。言外之意,若想在这戏班站得一席之地,非得成为丁家人。我莫名想起当初王玉桂说正缺少一个人传承衣钵的话,就像被谁冷不防地掴了一巴掌,在这数九寒天,火辣辣的,又有些麻木。
我多么傻!
我紧紧地裹着棉被,温度似乎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