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部分 (第4/4页)
是多么的美……我又热切的向她形容城市,繁忙的人群,拥挤的车辆,嘈杂的噪音,那些庸俗的追逐著名利的人,彼此倾轧,彼此伤害……我告诉她人心的险恶,诉说着社会的百态,一直说个不停,她静静的倾听着,用她无邪的眸子关切而怜恤的注视着我。那神情就彷佛我是个发着热病的孩子。终于,我停了下来,因为我发现我想令她了解我的意境,这念头的本身就实在荒唐!她根本就无法体会,她是个既无邪又无知的孩子,和那山、那草、那岩石一样的单纯,一样的只属于大自然的一部分。我又何必要把这样的一个单纯的脑筋中灌输进去‘思想’,徒然使原有的简单变成复杂呢?我一停止说话,她就对我绽开一个温柔的微笑,然后跳蹦着在山谷中收集着野花,她奔跑的小身子在山谷的暮色中移动,恍如一个森林的女妖,我感到被眩惑了。
“从这一天开始,她每日清晨来的时候,都要给我带来一大束山谷中的野花。她显然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狂热的爱着这些花朵。她把花束插在瓶中,上面经常还带着露珠,我知道她为了采这些花,必须多绕一大段路。往往,我会对这些花沉思,幻想着维娜赤着脚,奔跑在晓雾朦胧的山谷中,那是怎样的一幅画面。”随着日子的流逝,我和维娜就越来越熟悉,越来越不拘礼了。她开始和我同桌吃饭,开始为我做一些不属于她工作范围之内的工作。她为我补衣服,补袜子……在她该回去的时间,她还尽量的逗留在我的室内。晚上,我们常用一盏煤油灯(我不记得我有没有告诉你山中是没有电灯的)。我在灯下批改作业,她在灯下为我补缀衣服。往往,我从作业上抬起头来,就可以看到她黑发的头,映着灯光的明艳的双颊,微微起伏着的胸部,和裸露在短衫外的棕褐色浑圆的手臂。这时,我会幻觉她是我的,幻觉她是个仙子和幽灵的混合品……因而竟忘了工作,对她怔怔的凝想起来。于是,她会抬起头来,给我一个既高兴又羞怯的笑,呐呐的用她所特有的那种不纯熟的国语说:“‘看什么呀?先生?’
“我对她微笑,她也对我微笑,逐渐的,我们会对笑得很长久,笑得忘记了许多事情,笑得天和地都醉醺醺的,笑得精神朦胧恍惚。然后,我会突然想起工作,而回到我的作业里,她就会俯下头去,轻轻的吐出一声,像是惋惜,又像失望的轻叹。”山中的岁月千篇一律,难免会有些枯寂。林校长是有家眷的人,他有个日本籍的妻子,和两个小孩,在山中颇得人望,山胞们大都说山地话和日语,小部分年轻人会说国语。日子一久,我就发现大家很尊敬林校长,但是对我和另外的教员,却有点‘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我很难和他们打成一片。而我本人也不长于交友,再加上言语不通,更不易和他们相处,因而,我显得孤僻落寞。在寂寞中的人,是十分容易和对他亲近的人交友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和维娜的友谊与日俱增的原因。“我发现维娜的缝纫工作越来越多了,她在灯下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久。终日面对着她,我早忘记她只是个村姑,我开始在她身上发掘,而发掘出来的东西,竟多过了我所意料的。”一天晚上,我厌倦了作业本,当我抬起头来的时候,我接触到她关怀的眼睛,我放下笔问:
“‘维娜,你从来没有下过山吗?’
“她摇摇头。”‘你的父亲呢?’“‘很早以前,爸爸下山去卖鹿角鹿骨,回来的时候,没有带回一毛钱,连鹿角鹿骨都没有了。’
“‘怎么回事呢?’”‘不知道,不过,他从此不肯再下山,而且提起平地人就恨得要死。’“‘维娜,你想下